他们是死刑犯,杀人放火是随手的事情。
可那京郊庄子的老妈子贪生怕死,为了活命,就将他推了出去。
她告诉那些匪徒,这是安昌侯府的嫡公子,是未来安昌侯府的主人,绑架了他,他们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钱财……
有人问:“主人家的公子怎么会被关在后厨柴房里?”
有人唏嘘道:“这故事为什么这么没新意?”
祁丹椹微微一笑:“确实没什么新意,但总得讲完不是?这群匪徒就将这位公子绑走了,绑走前为了怕自己被抓,就将店里的伙计全都杀了。之后他写了一封勒索信给富户,却不想信去如无物,别说回信,富户一家连个反应也没有。一家照旧过着幸福的生活,丝毫没因此受到影响……”
他唇畔挂着笑。
他想,他还得感谢京郊那老妈子为了活命,将他交出去。
得知他是安昌侯府嫡公子之后,那些匪徒就绑架了他,但他们没放过任何一个人。
他们将那庄子上的女人先玩了一遍。
后将那些老妈子、女人、男人关在庄子内,点火,将所有的人活生生的烧死在里面。
连襁褓中的婴孩都不放过。
若不是那群老妈子将他交出去,他怕是也会被那些匪徒烧死。
众人质疑声起:“怎么会?莫非那个孩子不是他们家的儿子?那些伙计为了活命,随便将某个伙计的孩子搪塞给匪徒?”
祁丹椹摇摇头:“不是,是那富户娶了新老婆,夫妻两恩爱有加,有了自己的孩子,嫌弃原配的儿子碍事,否则也不至于将儿子扔给下人作践,那些匪徒绑架了那孩子正如他们的意,他们正期望匪徒撕票,替他们解决这个隐患。”
他声音清凉,话音落在每个人的耳中,仿佛冒着丝丝冷气。
众人纷纷谴责:“虎毒不食子呢,这家人怎么这样?”
“没听说过有后爹就有后妈吗?这年头也不稀奇……”
大琅王朝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但一般贵族餐桌上,男宾与女宾是分开的,只不过没有用帘子隔起来。
因此安昌侯夫人清晰听到祁丹椹所说的每一个字。
她觉得那股凉气从她四肢百骸慢慢升腾,全身凉个透彻。
十三四年前,安昌侯府在京郊的庄子,被越狱出来的匪徒一扫而空,整个庄子无一活口,那贱种也被掳走了。
她得知出事,连夜赶到庄子时。
庄子门口的大树上贴着一封血书,这是一封勒索信,要他们去赎安昌侯府的嫡公子。
她当时才当上侯夫人,她的云星也成了嫡子。
但她知道,只要有齐云桑那个贱种在,她的儿子永远都比他矮一头。
不管齐云桑那个贱种被她们母子踩入怎样的泥潭中,只要有那个贱种在,安昌侯世子之位怎么也不会顺利落到齐云星的头上。
所以,她烧毁了那封血书。
当天夜里,她秘密去一家农户那里买来一个同齐云桑身量一般高的孩子,在那孩子还活着的时候,用石头砸断他的左腿,留下与齐云桑同样的伤。
后将那孩子扔到被烧毁的庄子里,点火,活生生的将其烧死。
她将一切伪装成匪寇劫掠山庄,杀人放火,齐云桑被烧死的惨状。
事后,她告诉安昌侯,齐云桑已经遇难。
她知道齐云桑肯定活不了。
那些劫掠他的匪徒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他们都是从天牢里逃出去的死刑犯,落到这群人手里,拿不到钱,他就是个累赘,所以他必死无疑。
至于这些匪寇,她根本不怕这些人揭发她。
只怕这些人还没走到京都,就被官府抓住就地正法。
她也根本不怕安昌侯知晓此事。
她与安昌侯青梅竹马,她比谁都了解安昌侯。
这个男人有着极强的自尊心,他对自己家族荣誉非常看重。
齐云桑的存在,就是提醒他他是如何靠妻子起家的,之后又是如何忘恩负义的,他是他无法面对的耻辱与原罪。
她这么做,也是帮他解决麻烦。
更何况以安昌侯对家族荣誉看重的程度,他是决不允许这桩家丑外扬的。
一切如她预料的那般,安昌侯得知齐云桑的死讯,连那具被烧焦的尸骨都没看,命人匆匆收敛入棺。
他甚至不愿意让人知道,是他们将齐云桑扔在那处庄子里,害他被活活烧死。
所以他对外宣称齐云桑病逝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忘记那个贱种在哪儿当孤魂野鬼。
没想到听到祁丹椹所讲的故事,她不由自主想到那个贱种。
她骨髓里冒出阵阵寒意,再看到这么多人谴责那富人夫妇,她觉得这些人像是戳着她的脊梁骨骂。
祁丹椹面无波澜讲着,他目光不经意间在众人面上扫过,落在安昌侯与侯夫人身上。
安昌侯神色泰若,并没对这个故事有丝毫兴趣,这在他看来,无聊至极。
不知为何,听着祁丹椹没什么感情的讲述,他心里有丝丝不安。
祁丹椹注意到这对夫妻的神色。
当年的事历历在目。
当得知他的父亲不会赎他,他想他死时,他那时无比的痛苦绝望。
因为对于八岁还差几天的他而言,父亲是他唯一的希望。
后来,他活下来了。
在龙虎山日日遭受着非人的虐待,让他心中的恨达到无以企及的地步。
他那时想,再见到他的父亲,他要怎么面对他呢?
是痛斥他的所作为为,还是理解接纳?
后来,他殿试时,他见到他。
那时,他终于知道如何面对他了。
他对他无一丝感情。
他是陌生人。
就如同今日讲的故事一般,他仿佛讲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只是这对夫妻的神色,让他有了些兴趣。
侯夫人果如他所料那般,心神恍惚。
但安昌侯泰然自若,仿佛他第一次听到这种故事,仿佛他不是故事中的主角之一。
若非太过冷酷,根本不把当年那件事当回事,心底毫无波澜。
那就是当年的事情另有隐情,那封信不是安昌侯所毁掉,先收到勒索信的人是侯夫人,她怕自己挡了她儿子的路,所以她想要杀了她。
以及,她对安昌侯有所隐瞒。
无论是哪种,这个男人,这些人,都不可饶恕。
诸位宾客讨论声起,正厅一片喧嚣。
这种小事在这些高门府邸根本算不得新鲜事,高门里的龌龊事儿屡见不鲜,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此刻将其当做谈资。
宣瑛身体很热,眼前恍恍惚惚,只觉得祁丹椹的声音很好听,透着股丝丝凉意。
他侧着头,从他的方向正好能看到祁丹椹唇一张一合,并不出众毫无血色的脸此刻落在他的眼中,竟然有股说不出的魔力,他竟然觉得他很好看。
是除了他以外,最好看的人。
他眼前所有人的声音面容变得模糊不清,好像天地间就剩下这么一个人。
这个人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美。
他想,姓祁的肯定对他下蛊了。
不然他不会觉得他是全场最好看的人,他又不瞎。
莫名的,他想听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凉凉的,能压住他身体里的燥热。
他想听接下来的故事,“祁少卿,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宣瑛的座位正好在祁丹椹的斜前方。
从他的视角,正好能看到宣瑛右侧颈与右颈。
他见宣瑛耳廓泛起薄红,再看到他桌前的水酒已经空了,就未曾多想,顺着他的话道:“那孩子当然被杀了。”
众人被这句话激起怒火。
明明大家手里都没少沾鲜血,却对此事如此义愤填膺,好像这个故事没有恶报,让他们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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