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马蹄由远及近,一匹高大雪白的骏马一跃过浅滩,兴奋地向他疾驰而来。
白马背颈上的长长鬃毛,在日光下闪着煜煜银辉,顾承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那马亲昵地舔了脸。
——是那匹大白马,是他的阿白。
——也是小狼崽说,三两日后会到的,他准备要给他的礼物。
第39章
大白马热情, 一边嘶声叫唤着,一边用脑袋不停蹭着顾承宴的脸,身后银色的长尾巴来回扫个不停。
抱着马儿脑袋, 顾承宴闭上眼,将手指深深插|入它长长的、带有热汗的马鬃里,鼻尖隐隐发酸:
“阿白……”
大白马咴咴叫唤两声,转过头喷着鼻息, 笨拙地用舌头舔顾承宴脸颊、前蹄不断在地上踢踏着。
“原来它真是你的马!”
又有一串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伴随着勒马后的马鸣, 那牙勒·穆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小子跟他在雪山别院住了大半年,态度一直很殷勤, 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
只是当时顾承宴一心都在找小狼崽上, 根本没空想穆因跟在他身边图什么。
顾承宴抬起袖子,轻轻擦了擦双颊,转身就看见穆因一跃从他那匹纯黑色的大马身上跃下。
跟在他身后还有几个部族勇士, 那些人一到近前就下马跪好行礼, 唤顾承宴为遏讫。
穆因嘶了一声, 挠挠头, 只好跟着跪下, 红着脸小声唤了句:“……遏讫。”
顾承宴好笑, 给他扶起来,也让他身后那群勇士起身, 为首一位勇士右手扶在左胸上躬身道:
“遏讫, 我们是那牙勒部的勇士,奉王庭令给您送这匹马来, 马儿一直养在托里草荡一户牧民家,因而找起来才耽搁了些时日。”
“托里草荡?”
顾承宴稍回忆了一番, 那是个位于雪山别院东南方向的大草场,当年刮白毛风时,赛赫敕纳曾让狼群到那躲避。
若没记错的话,托里草荡距圣山有近百里,顾承宴实在想不通大白马为何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哎,好啦好啦,你们自己去领赏吧,”穆因推推顾承宴,“有什么想问的你直接问我不好么?”
瞧他这猴急的模样,顾承宴轻笑一声,挥手请来王庭的侍从官,让他安排那牙勒部勇士领赏、休息。
等勇士们走远,穆因看看左右没人,突然扑过去抱了下顾承宴,声音闷闷,“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时在雪山别院,兄长和两部勇士突然出现,穆因还以为他们是来抓他的——因为他在科布多湖畔行窃。
可来人并未对他做什么,反是声势浩大地装车护卫给顾承宴装请走了。
也是到了那一刻,兄长才告诉他顾承宴的身份——不仅是前任狼主的第五遏讫,还是现任狼主发了九旒令要整个极北草原找的人。
穆因聪明机敏,就是从小被宠坏了、性格有些叛逆,所以他当即想岔了,以为顾承宴是犯了什么大事。
他没跟着兄长回部族,而是自己在草原上辗转奔波了一段时间,甚至都想过是不是加入马匪去劫人。
结果他这儿兜兜转转、没头苍蝇一样找了小半年,忽然王庭令又来了,说是要找一匹雪白的大马。
穆因这才从附近牧民的口中更新了情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犯事了要被抓回来杀头呢,没想到……”
少年啧了一声,松开顾承宴后上下打量他,“嘿嘿,你过得还挺好的。”
顾承宴挑挑眉,牵着大白马示意穆因跟上,“那说说看,你们怎么找到阿白的,它又怎么会出现在托里草荡?”
“哎,”穆因牵了自己的黑马,乐呵呵跟过来,“说起来,您这匹大白马还真是厉害,它要不是您的马,那家牧民还不乐意还呢——”
原来一年前那个白毛风天,赛赫敕纳坠崖失踪而顾承宴又昏迷后,通灵性的大白马就着急地下山求救。
它一路狂奔到山下,那时的风已小了许多,白马本想去科布多湖畔找人,但白毛风起,湖边定居的居民早早搬迁离开了。
白马又调转方向、退而求其次去寻狼群,结果绕到托里草荡时,白毛风天已经过去。
附近的牧民发现它,见它身上挂着马鞍,便知这马有主,猜测它是来寻人救主。
毕竟那样恐怖一场白毛风才刚过,有人遇难也不奇怪,所以牧民就策马跟着白马去了圣山。
结果一来一回时间错过——
山崖下的赛赫敕纳被老梅录“掳走”,山崖上的顾承宴被穆因救走,大白马就没找到人。
“我听兄长说的,那家牧民的儿子跟着白马在山上找了好久,怎么拉它都不走,牧民家觉得白马有灵性,就一直好生照料着。”
听到这,顾承宴摸摸马脖子,柔声道:“谢谢阿白,你吃苦了——”
大白马咴咴叫了两声,抖着马鬃蹭蹭他。
“啧,哪吃苦了?”穆因忍不住拆大白马的台,“那家牧民待它可好了!恨不得给它当天上的神马供起来,什么好马草都仅供着它吃,你看它都长膘了!”
嘶咴——
大白马挣脱了顾承宴牵着的缰绳,扭头就狠狠拱了穆因一下。
要不是穆因身后跟着他自己那匹黑马,这一下撞过去,肯定要摔个屁股蹲儿。
“干嘛啦?”穆因推推白马脑袋,“还不许说啦?你明明就长了一身膘,大胖马!”
白马鼻孔里喷气,看样子是气得不轻,甚至都扬蹄尥蹶子,很像是要和穆因干一架。
“阿白。”顾承宴喊它。
大白马这才悻悻放过穆因,跑回到顾承宴身边。
他们走了这一会儿,顾承宴身上也出了点薄汗,如果可以,他当然想跃上大白畅快跑一阵。
但,谁让他家有头一年只“来一回”的臭小狼呢。
——他这会儿腰也疼、腿也酸,还根本骑不了马。
顾承宴拍拍白马脖子,让它自己去玩,草原上的动物都很有灵性,这匹白马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多跑跑,”他看着大白马明显圆了一圈的肚子,轻笑道,“别真成了膘肥体壮的‘大大白’了。”
白马眨了下眼,似乎没想到会被顾承宴嫌弃,它嘶鸣一声,颠颠跑远,然后一边跑还一边扭头瞪穆因。
穆因年纪小,冲它伴了个鬼脸,“略略略。”
顾承宴看着他们笑,摇摇头转身回王庭——
老梅录已将九旒令给了他,也交待下去这段时日王庭内的大小事务都由他代管。
草原狼主虽不似中原皇帝,每日有批不完的奏折,因为各部只有在情况特别紧急时,才会放鹰讯向王庭求助——比如这次的乞颜部和札兰台部。
平日大多数时候,王庭只有一些特殊的忙碌:
如附近牧民想要请个萨满去看看他家牛羊为何突然卧伏;如一些小部族有婴儿出生,施洗礼上要请贵人去观礼等等。
这些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草原狼主敬天爱民,对草原上的牧民当是有求必应。
穆因见他转身,也放了自己的黑马跟上来,“那什么……遏讫,我……”
他支支吾吾,犹豫好半天。
顾承宴便顿住脚步,耐心等他的下文。
这孩子是那牙勒部翟王的小儿子,换在中原就是亲王家的小世子、身份尊贵,但他却愿意跟在他身边做小伏低、鞍前马后地忙活了大半年。
顾承宴知道穆因有所图,所以他想听听看,这敢于在科布多湖大市集上偷鸡摸狗的坏小子想要什么。
“我能不能留在王庭……跟着你学本事啊?”
穆因知道自己当时又偷又骗,给顾承宴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好,所以他之后也尽力在弥补:
“我……毕竟对不起兄长,也在极北草原上惹了不小的麻烦,阿塔都放话出来再不认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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