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带着他亲笔信的鹰隼才飞出去,就有斡罗部勇士快马疾驰奔过来,通身狼狈地跌倒在他们厢车前:
“特勤、朝弋少爷,出事了,伊列国的诺拉夫人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群女兵,已经攻入了我部……”
“女兵?!”朝弋的声音都变了。
科尔那钦怔愣片刻后,却想到追问,“从伯颜部掳来的那三个孩子呢?”
勇士张了张口,正想说他们没事,就又有一名勇士带着更重的伤跑来,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
“特勤,被、被掳走了,孩子……他们……”
他根本来不及说完自己的话,就脑袋一歪倒在了草场上,而他身上的毡袍被烧开好大一块,整个背部露出了红色的血肉。
先前那个勇士颤了颤,伸手过去一探鼻息,吓得怪叫一声跌坐在地,而朝弋从刚才开始就嗅到了——黑油的呛鼻味道。
“呵……”科尔那钦轻笑一声,紧接着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好筹谋,当真是好筹谋!”
就算是傻子,也该看出来了——
赛赫敕纳根本没上当,从一开始的鄂博山祭就是故意上钩,然后布置了这么一场大戏,让他放松警惕。
女兵……
那不就是札兰台·蒙克送给赛赫敕纳的那个波斯女奴,之前科尔那钦在王庭看见过——顾承宴竟然送她去学了摔跤和骑射。
这下倒好,不仅是朝弋刚才说的,赛赫敕纳的声望空前,连顾承宴都赚足了好处和人情。
诺拉夫人代表伊列国,公开帮助了赛赫敕纳的草原王庭,而顾承宴作为出谋划策的人,将来或许还能得到来自波斯的援助。
科尔那钦一阵大笑,笑得双颊绯红,摇晃了两下眼前一阵阵发黑,竟然直接从厢车上栽倒下去。
若非是朝弋眼疾手快拉住他,他就要落得个被车轮和牲畜碾压践踏而死的结局了。
朝弋摇晃弟弟两下,“振作!还没结束,斡罗部这么多人,不就是少了个伯颜部。”
他一面将科尔那钦放倒在厢车上,一面快速下令,让勇士尽快返回部落,带领大家先撤出来,往南暂避到不古纳惕部的领地中。
科尔那钦躺在车厢上,缓慢地闭了闭眼睛,看着自己兄长在这种时候还能拿出主意来,心中那点沮丧也慢慢放下——
不过一次失败,他才二十多岁,往后还有很长的人生,还有很多机会,这次不成,就下次重来。
昔年伯颜十二部分裂,不就还有远走西部草原,然后在黑山红海附近重建了王庭的一支么?
西戎都灭族了都还想着复国,他们只是遭受到攻击,又有何惧?
科尔那钦翻身坐起来,强迫自己冷静,思考着如何应对,以及到达不古纳惕部后,应当如何面对王庭的联军。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坚毅,只有他们镇定下来,那些选择了追随他们的勇士才不会动摇,这一路出去的胜算才会大些。
斡罗部这边兀自西逃,跟他们紧密结盟的不古纳惕翟王却在悄悄离开的时候被敖力带人拦下。
敖力面色冷峻,态度还算客气,只说是大家都在商讨鄂博山祭的事,“怎么您却要先走呢?”
不古纳惕翟王尴尬地挤出歌笑容,毡袍下的双腿却已经在发抖,“我、我就是内急。”
敖力没揭穿他,“原来如此,茅房在这边,让我带您过去,夜里道黑,别叫您被蹿出来的野兽咬了。”
他说的是野兽,都没说狼。
但不古纳惕翟王就是哀叫一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然后咚咚磕头,不对敖力却是对着空旷的草场:
“腾格里,全知全能的腾格里,小人知道错了,再也不会质疑和反驳您的决定了!”
敖力挑挑眉,回头与身边几个勇士交换了眼神——本以为要费一番工夫,没想到这位翟王也是个色厉内荏的软蛋。
不古纳惕翟王几乎是被阿利施勇士拽回来的,他面色苍白、神情低落,被放到交椅上的时候,头也不敢抬。
老梅录素来知道这些部落的翟王,谁都存私心、怀私念这无可厚非,但若是妄图分裂王庭……
他凌厉的眼刀扫过去,沉声:“东西都抬上来!”
不一会儿,就有拉旺带着阿克尼特勇士抬了许多东西上来,有涂着石蜡的引线,还有残存的、没有引爆的炸药。
那些东西亮出来后,就算是深信鄂博山祭、曾经觉得天神震怒的阿克尼特翟王也是面露惭色。
若非赛赫敕纳早有筹谋,他莽撞的邀请险些要了狼主的性命。
不过,在这样的契机下,阿克尼特部的牧民们都不用他和贵族们去说服,一个个争着抢着的要和其他部族结盟、离开极北草原。
翟王私下里听过,很多牧民甚至骄傲地告诉其他部落的人,说赛赫敕纳是他们阿克尼特人。
伯颜部翟王和小葛琦被单独请出来,老翟王倒是坦荡,承认了他们部落是被斡罗部胁迫。
“但一人做事一人当,请主上不要牵连无辜的百姓,也不要责怪小葛琦。”
临时扎起的金帐内,上首的座椅空空荡荡,赛赫敕纳根本没在,他拉着顾承宴进雪山小院就没出来过。
老梅录却从上走下来,亲自扶起了伯颜部翟王,转告给他赛赫敕纳的意思:
“主上无意怪你,也不会待伯颜部如何。他只说让你们稍待片刻,快则三五日,慢则十来天,还有件事要请你们父女二人处置。”
伯颜部翟王微微发愣,倒是小葛琦眨眨眼,素来冰冷而没有表情的面庞上浮起一丝期冀:
“主上,主上是不是……”
老梅录点点头,然后拍拍伯颜翟王的肩膀,话却是对着小葛琦说:“小姐安心,和您阿塔回去好生歇着就是。”
他这样说,算是给小葛琦吃下了定心丸,那姑娘终于一改先前冰冷冻结的面容,双手伏地跪下去、恭恭敬敬朝着北方磕了三个头。
而伊列国攻打斡罗部的消息,也很快传了过来,本就委顿在交椅上的不古纳惕翟王抖了抖,终于撑不住,啪地跌坐在地上。
老梅录的表情变也未变,他只背过身去、目光落在毡包内临时挂起来的一张舆图上——
斡罗部往南翻越格贡山,就是不古纳惕部的领地,不古纳惕部作为西北三部中较大的部族,也占据了很大一片水草肥美、地势不错的草原。
他们部落的领地东起奈龙高原,西边靠近西域的楼底沙漠,南部有分隔捏古斯部的红隆山脉。
这里水草肥美,地势从西向东高低起伏,还有矿脉、有通往西域的商路。
不古纳惕翟王几乎不等老梅录开口,就自己跪倒在地上,“还请主上开恩!我、不,我们不古纳惕部愿意将功折过!”
老梅录背对着他,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
草场上、草原上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被风雪和外面静静守候的狼群给隔绝。
雪山小院一如从前顾承宴和赛赫敕纳相遇的那时候,夜里有寒风呼啸,屋内却暖似三春。
小狼聪明,在顾承宴双颊微红、瞪着灶膛上热水的时候,就悄悄咬咬大白狼耳朵,带着它离开正屋。
不过它也没走远,在一群雪山小狼惊讶的目光中立起上半身,张开嘴用牙齿一咬,就推开了旁边那间重建的小屋的门。
小屋内的灶膛内虽然没有火,但屋内有炕,炕上铺了一层干草,还垫了柔软的被褥。
拉旺他们重建小院的时候,只按着从前对雪山别院的设计,以为这间房子是供奴隶和侍从居住。
所以在炕上铺的被褥不算最上等,但足可堪用。
小狼一跃跳上去踩了踩,觉得这里比直接睡在雪地里舒服多了,便嗷呜嗷呜招呼大白狼和外面的小雪山狼们进来。
大白狼率先挤进来,它看了看小狼,然后抬起爪子轻轻拍拍炕边,对着小狼摇摇头。
小狼却哼哼两声,冲它嗷地喝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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