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乌罕特。”
“哎呀,我那日就说了,”科尔那钦摊开手,表现得非常无辜,“你们还没举办婚礼呀,这名分不正。”
名分?
顾承宴险些绷不住笑出声,他第一回知道草原戎狄还要讲究名分的,这不是中原汉人才喜欢玩的把戏。
他轻轻拍了拍赛赫敕纳的手背,让他被对方轻易挑衅,科尔那钦总在提婚礼的事,明显就是陷阱。
——在没有做好万全准备前,顾承宴不想冒然接他的招,而且早知道对方不怀好意。
“再说小弟你久在极北,大约是不知道王庭的规矩和礼仪,老梅录也真是的,这些都没教你。”
科尔那钦瞅着他们侃侃而谈,说即便儿子能够继承父亲的妻妾,也是要再迎娶一次的。
否则,谁知道这是你正经娶来的乌罕特,还是借着孝敬之名,偷偷摸摸淫|玩的小娘和奴隶?
赛赫敕纳沉了沉眉,情绪已经在爆发边缘。
但手背上贴着顾承宴的手,让他还残存着最后一点理性,睨着科尔那钦半晌后,他突然站起来:
“是,兄长教训得是。所以我们理应守礼,不叫兀鲁翟王和众多兄弟们看扁、看轻。”
说完,赛赫敕纳转身扑通一下单膝跪倒在顾承宴面前,然后行了戎狄大礼:
“赛赫敕纳拜见尤卡惕阿塔。”
顾承宴:“……”
好得很,科尔那钦叫他小妈。尤卡惕有小、小孩、幼小之意。臭小狼竟然当众叫他小爹。
“兄长既说要守礼,怎么见着长辈还不过来行礼?难道这便斡罗部所谓的礼数?”
科尔那钦:“……”
他今天算知道了——由狼群养大的小孩,很是知道怎么气人。
偏他之前步步紧逼给话说得太满,若是不起身行礼,那就是斡罗部失礼、他是在打自己的脸。
但若是行礼……
科尔那钦看顾承宴一眼,这人与自己同岁,不过是老狼主娶过来看了一眼、又无夫妻之实的汉人。
最终,他咬咬牙,还是起身勉强对着顾承宴跪了下,声音很轻地跟着叫了一声。
顾承宴本觉得赛赫敕纳胡闹,但如今瞧着对方这满脸憋屈的模样,终于是忍不住笑了——
他轻咳两声,表情动作一本正经,但开口却说出来一句中原汉话:
“起来吧,乖儿子。”
科尔那钦没听懂,但赛赫敕纳可是跟着顾承宴学过中原汉话,小狼崽没忍住,一下乐出了声。
科尔那钦接连两次吃亏,咬咬牙,终于不再主动挑衅,站起身后没待多久就找借口转身离开了。
等他走远,附近兀鲁部的勇士才来回报,说在他们部落往南数里的一片盆地里,藏有少说五千斡罗勇士。
兀鲁翟王心有余悸,慌忙将那镶嵌有红宝石的匕首双手奉上,“此物贵重,狼主,在下实不敢收。”
赛赫敕纳却让他收着,“他送你你就拿着吧。”
科尔那钦危险、斡罗部势大,兀鲁部只是个偏居一隅的小部落,若真有战,只怕还挡不住他们一击。
有这柄匕首,来日有什么事,或许还能有转机。
兀鲁翟王一愣后明白了赛赫敕纳意思,他再次感动得双目含泪,紧紧捏着匕首就跪倒下去:
“多谢主上替我部着想,我们一定效忠主上、誓死不变!”
赛赫敕纳拍拍他的肩膀给人拉起来,然后就牵着顾承宴回到王庭勇士扎好的毡帐内。
身后的门帘一放下来,赛赫敕纳就迫不及待地将顾承宴抱起来,然后长腿迈了两步给他扑到炕上:
“乌乌。”蓝眼睛瞪得是又大又严肃。
顾承宴由他压着,言笑晏晏,“嗯?”
“我好好问你一次,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成婚呐?”赛赫敕纳眯着眼睛,看起来很凶很凶。
可垂落下来的卷曲发丝,却露出了他一双早红透的耳朵,湛蓝色的眼眸里甚至隐约闪烁水光。
“……怎么这样想?”
“刚才他说的没错,”赛赫敕纳似乎很低落,“我确实久在极北,没人教过我礼节和规矩。”
顾承宴微怔,心上塌下去一块。
老梅录在王庭里多给赛赫敕纳讲王庭政务、说各部翟王和部族纠纷,而他也多是用心在狼主位上。
老梅录不会主动跟他提及婚约和遏讫,顾承宴心里藏着那点毒药的秘密,自然就更不会提。
“……你现在是狼主了,你的话就是规矩,不用听他胡言乱语。”
赛赫敕纳抿抿嘴,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顾承宴只能拆开与他讲,科尔那钦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所谓的婚事,多半是要利用他的婚事做文章:
“你我同为男子,这里是草原不是中原,你们没有男妻风俗,而且草原重视子……唔?”
赛赫敕纳不让他继续说,抬手就捂住他的嘴,“哼,反正乌乌就是不想跟我成婚。”
“……就这么想成婚?”
赛赫敕纳重重点头:“嗯啊。”
顾承宴叹了一口气,他的药还剩下□□瓶,算起来时间也不是很多,小狼想成婚就成婚吧。
抬手扒拉下来小狼捂住他嘴巴的手,顾承宴妥协,“……回去请老梅录准备吧,别太繁琐。”
无论是十里红妆还是抢亲、赛马,他这病骨支离的,可真折腾不起了。
赛赫敕纳乐了,扑过来重重亲了他一口,脸上神情一扫方才的阴郁,像是靠装腿瘸、骗着老大一根肉骨头的小野狗。
顾承宴:“……你装的?”
赛赫敕纳挑挑眉梢,然后撒欢的抱着他在炕上滚了一圈,“反正乌乌答应我了!”
顾承宴:“……”
停下来的时候,顾承宴趴在赛赫敕纳身上,而小狼崽圈着他的腰,温暖厚实的手掌虚虚搭在尾椎上,手指若有意若无意地画着圈。
顾承宴被他弄得很痒,轻轻挣扎一下后,又发觉小狼崽的身体出现了令他胆寒的变化。
阖眸吞了口唾沫,顾承宴不敢动了,他可不想每次哄小崽子都给自己哄得人事不知。
于是,只能主动找话题与小狼聊聊,“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赛赫敕纳没回答,只啄吻他额顶一下,轻笑道:“我能忍住的,不怕。”
平时这小子撒娇,顾承宴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游刃有余地逗着小崽子玩。
偏他不故意瞪大蓝眼睛、不捏着嗓子唤他乌乌,还这样直白地点明他的心思。
顾承宴呼吸窒了窒,眨眨眼,只觉耳根有点烫。
赛赫敕纳脸上的笑意扩大,手指往上挪动到顾承宴的腰间,轻轻替他揉腰。
科尔那钦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他和顾承宴的婚事,这场婚典于情于理都肯定是要办的。
从情感上来说,赛赫敕纳当然高兴能用这种形式向整个草原宣布顾承宴是他的遏讫、他唯一的乌罕特。
而且顾承宴当初来草原,只是由特木尔巴根一人接迎,许多翟王还因他汉人的身份轻慢于他。
办一场婚典,也能让那些翟王真正明白谁才是他们的主人,让他们给出应有的忠诚和尊重。
而从理智上来说,科尔那钦为向沙彦钵萨复仇准备了多年,从阿利施和那牙勒的仇怨就能看出——
他在暗处,且是必有后招。
与其等他结网、将陷阱都布置完了,倒不如引蛇出洞、化被动为主动:
顾承宴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说汉人有个朝廷叫秦朝,曾经也是个统一了中原的强大帝国。
只可惜后来的皇帝倒行逆施、引发天下百姓不满,在各地起义军里出现了两股完全不同的力量。
一股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兵强马壮且名士咸集,头狼本人也是武艺非凡。
一股起于微末之间,贩夫走卒、布衣芒屏间错其间,头狼本人只是普通农人,还是戴罪之身。
某日,兵强马壮那只头狼单独邀请了普通农人到某地吃饭,暗中在周围埋伏了杀手,准备干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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