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顾承宴这几日都睡得沉,所以根本不知道赛赫敕纳背着他准备了许多东西,一应都挂到了马背上。
大白马本来不太配合,但架不住赛赫敕纳每日深夜都偷偷拿着成筐的紫花苜宿喂它。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大白马也只能短暂地与赛赫敕纳结盟,和他变成一伙的,带着顾承宴飞奔上雪山。
雪山上一切如旧,只是几年时光过去,从前的山经、青石,还有松林都变了大致模样。
山中积雪很深,即便大白马熟悉道路,步伐也渐渐慢了下来,顾承宴也终于能靠着小狼崽坐稳、腾出手将自己从黑黢黢的大氅中解出来。
刚探出个脑袋,赛赫敕纳就伸过手来将大氅连帽兜住他,“山中还有风雪,乌乌别着凉了。”
顾承宴眨眨眼,真是没弄明白,怎么不过眨眼的功夫,他人就已经从雪山别院来到了圣山的半山腰。
而且瞧大白马行径的方向,分明是去往圣山遗泽。
他直起身子,扭头看了一眼,发现大白马的屁|股上挂着两口大大的驮箱,这才恍然大悟——
小家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蓄谋已久?”
赛赫敕纳挑眉笑,“明明是‘满心期盼’。”
虽然圣山寒冷,但比起温暖舒适、做什么都有人伺候的王庭,赛赫敕纳明显更喜欢这里。
大白马驮着他们绕过山腰一段的峭壁,准确地带着他们来到了圣山遗泽的洞口处停下。
山壁上还是有白雾蒸腾,一阵阵飘来的风中,也还能嗅到那股若有若无的硫磺味儿。
赛赫敕纳先一步下马,然后仰头伸手,蓝色眼睛亮晶晶的,“乌乌来。”
多年后再临旧地,小狼崽眼睛里深邃纯粹的感情竟然还和当初一样。
顾承宴本想说他自己可以,但只对视一眼就败下阵来,只能由得小狼先给他抱了进去。
温汤畔的青石还如从前一样,就连他之前打来挂衣裳的木施也还立在那儿。
赛赫敕纳先蹲到火塘边生起火,然后又拿来了沐浴、泡汤所需的一应用物,包括顾承宴换洗的衣裳。
瞧着他这样预备齐全……
顾承宴摇摇头:还说不是蓄谋已久。
虽然他也想念圣山遗泽里的这一泓热泉,但没着急到第一日就要上山,总得安顿妥当,再来想这些。
赛赫敕纳就和他想的不一样,小狼崽从来是想要什么就去争取,用最快的时间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抿抿嘴,看着已经利索将外衫剥除的小狼崽,顾承宴也长叹一口气:算了,来都来了。
两人三下五除二褪去身上的毡袍,齐齐下水挨挤在一块儿,天然的温汤水便是和烧开的热水不大一样:
滑腻柔软,像是最上乘的丝缎。
赛赫敕纳撩水到顾承宴的肩颈上,摸了摸自己留在上面的齿痕,忍不住嬉笑一声:
“乌乌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也咬了你?”
顾承宴回头,隔着重重水雾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那意思,就是“你还好意思提?”
初次见面,就是又啃又咬。
顾承宴转过身来,伸出手就揪了赛赫敕纳的脸颊,心想要不是小家伙这张脸……
当时他就算是没了内劲,也要拼了命收拾这混不吝的野孩子,现在想来,或许都是注定。
赛赫敕纳当然读懂了顾承宴的一颦一笑,但他一点儿不觉得理亏,反而很骄傲:
“这说明我和乌乌一见钟情、天生一对!”
顾承宴听不下去,扑了水洒到他脸上。
赛赫敕纳抹了脸笑,却是扑过来抱住他狠狠亲了两口,然后拉着顾承宴坐到他身上来。
要是沙彦钵萨不死,没有王庭那些生死打杀的事,或许他和顾承宴能在雪山上过一辈子。
他做狼王,顾承宴做狼后,或许可以想当年伊洛娘那样,捡到一两个小狼崽,养大成为新的狼王。
想到狼群,赛赫敕纳抬头看了看温汤穹顶上的洞。
这会儿天色将晚,但太阳还未落山,整个雪山安静,除了淙淙水响,他还能听见外面簌簌的风声。
顾承宴揉了揉他半湿的卷发,“在想你的族人?”
“乌乌不想?”
当然想,怎么能不想。
身形娇小但是聪明伶俐的小草原狼,还有个头超级大却性子有些憨直的大白狼,以及沉默严肃的黑背。
想到黑背,顾承宴神色陡然变黯淡。
圣山上的狼平均寿数都在十岁左右,有些强悍且幸运的,就能到二十岁上下——如赛赫敕纳的养娘。
人和狼在一起,注定了是人要目送着熟悉的狼群离开,瞧着它们争斗、瞧着它们生老病死。
“唔……?”
他这儿情绪正低落着,赛赫敕纳却忽然凑过来亲了亲他的眼睛:
“乌乌不难过,我试试看,能不能叫它们过来。”
叫它们?
不等顾承宴反应过来,赛赫敕纳就温柔地抱着他起身,然后抬起他的双手,示意他堵住自己的耳朵。
等顾承宴依言照做后,赛赫敕纳突然对着穹顶上那个洞高声嚎叫起来——
响亮的狼吼传遍了整个山洞,而且伴随着山洞的回音,嗡嗡震得洞顶的积雪都簌簌往下落。
这种声音,顾承宴曾经听过许多次。
在那群雪原狼过来攻击他的时候,在赛赫敕纳胜利的时候,或者是带领群狼啸月……
顾承宴看着认真看着洞外天空在嚎叫的小狼崽,想着或许等他们沐浴之后出去,天黑下来更好。
结果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听见了洞壁上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像是尖锐的爪子划过地面。
仰头看过去,却没能在穹顶上看见什么,倒是一直守在门口的大白马发出一声嘶鸣,连连踢着蹄子后退。
赛赫敕纳停下了吼叫,转头看了一眼洞口,然后凑过来拉下他的手臂,顺便在他额头上又偷亲了一口:
“来了——”
顾承宴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家伙就直接将他抱出了温汤,然后用厚厚的熊皮袄子一裹,就抱到了臂弯里。
“诶你……”
他本来想说小狼崽还没穿上衣服,但转念一想——赛赫敕纳和狼群生活在一起七八年,从小都是不穿衣服的。
只是……
顾承宴偷偷往下瞥了一眼,啧,就这么晾着肉,小狼崽倒是怪好意思的。
注意到他的视线,赛赫敕纳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而后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哦,乌乌在看哪里?”
顾承宴:“……”
赛赫敕纳这下也不着急走了,反而是停住脚步,看着顾承宴抿嘴一笑,“乌乌是不想他们看见么?”
顾承宴臊得慌,偏偏手脚都被裹在熊皮袄子里,没办法拧这小坏蛋,他胸膛起伏两下,只能凑过去咬了赛赫敕纳下巴:
“……这是冬天!别发情。”
赛赫敕纳却从闷声笑转而哈哈大笑,而后才凑过去舔了下顾承宴唇瓣:
“乌乌忘啦,狼就是在冬日交|配的。”
还交……
顾承宴恼极,这次不咬他下巴了,直接凑上去狠狠在他肩膀上啃了一大口,重重咬着那块肉磨了磨牙:
什么狼,明明是坏小狗。
“放心,他们看着也不会如何——”
当真是回到了自己的领地,赛赫敕纳是半点脸也不要了,说完这话还摆着胯往上掂了掂顾承宴:
“它只属于乌乌,乌乌不用吃味的。”
顾承宴到抽一口凉气,这话说出来、写出来都没什么,偏要是旁人知道了这话中的“它”是何意……
这真是一句脏到不能更脏的话。
偏他自诩年长,生活经历和阅历也多,竟在面对不要脸的臭小狼时,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更别提反击回去了。
顾承宴不说话了,闷头埋首、藏进熊皮袄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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