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他行军缉敌经验丰富,很快就顺着马蹄印找到了在草地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人:
偷东西的少年已被赛赫敕纳摁着打,但他并不甘休,利用身边一切能用的东西,抓起一把泥就往赛赫敕纳眼睛上抹。
顾承宴怕赛赫敕纳吃亏,便弯弓搭箭瞄准那小贼:“住手!”
见小贼还想偷袭,顾承宴只好一箭出手,控制角度擦过他颈侧,算是警告。
感到脖子被划出一道口子,那小贼终于停下,他愤愤不平,憋了半天嚷嚷出一句:
“你们人多欺负人少,我不服!”
顾承宴哼笑一声,“盗马贼可杀,这是草原规矩,没什么服不服。”
赛赫敕纳眼中寒芒一闪,伸手就要掐断他脖子。
“我不是要偷马!”少年大叫起来,“你、你们不追出来,我脱身后,就会给马放走,不信你们去查!”
闻言,顾承宴低头看了看地上因打斗而散落的东西,大多是吃的,还有少量药材。
算不上值钱,但算是生活必须。
“我真不是盗马贼!”少年转转眼珠,软声解释道:“我是为了给我娘治病!我爹死得早,娘又病得重,弟弟还在家里饿着呢……”
顾承宴没说话,看着他若有所思。
“你的马不就在这儿,让你的黑骨头放了我吧?”少年讨好一笑,“我又没偷你们东西。”
顾承宴听见“黑骨头”这词,眼中精光陡现:他终于知道有什么不对劲了——
少年身上穿的毡袍虽然破旧,但他脚上一双靴子却是用上好的头层小牛皮做的。
说家里穷、有人生病,但地上的药材分明是随便拿的——治什么病的都有、内服外敷混杂。
他刚才只是有所怀疑,但听见“黑骨头”三字,便笃定了。
顾承宴勾勾嘴角,“那你又是哪个部落的白骨头?”
少年眨眨眼,似乎没想过他会这么反问,憋了一会儿才说,“我普通百姓啊,不是白骨头……”
赛赫敕纳看看他们,忍不住插进来问,“什么是黑骨头?”
顾承宴:“……”
黑骨头是蔑称,小傻蛋。
他睨了赛赫敕纳一眼,意思是叫他别添乱。
结果赛赫敕纳却十分执拗,“那……白骨头呢?”
“白骨头自然是高尚的贵族,你这蠢货。”这次,是少年忍不住开口接了话。
赛赫敕纳面色不善地瞪他,顾承宴也冷下脸,“那么你呢,‘高尚的’小少爷?你家‘上三部’的大人没教过你礼数么?”
少年一愣,猛然发觉自己失言。
所谓黑骨头,是戎狄贵族用来称呼奴隶的。
而戎狄尚白,与之相对的白骨头自然就是说贵族,而且是哪些自视甚高的旧贵族。
特木尔巴根给顾承宴讲过,原本戎狄的各个部落都姓伯颜,后来逐渐分裂才形成如今的十二翟王部。
其中又以阿克尼特、巴剌思和那牙勒三部与伯颜部的关系最为紧密,所以也被尊称为“上三部”。
“你们上三部的贵族不是最骄傲自己血统优良、是真正的戎狄勇士么?”
顾承宴似笑非笑,转向赛赫敕纳道:
“不必杀他,我们直接给他绑回去,让大家见识见识这位‘贵族小偷’。”
少年这次终于变了脸,他偷偷跑出来就是为了好玩、为了向父王证明自己。
要真被绑回去,他还怎么有脸?
于是他大叫道:“你们两个人打我一个,我不服,我要跟你单骑搦战!”
单骑搦战是草原上一种特殊的战斗规矩,在顾承宴看来,就跟江湖武林上的决斗一样:
无论提出单骑搦战的是奴隶还是仇敌,只要他能一对一胜出,那就只能放他离开。
少年自以为聪明,在两个人里选了看上去稍显瘦弱的顾承宴,觉得一定能赢。
结果顾承宴只用了一招擒拿,就又给他摁趴下,少年狼狈极了,一边狼狈地挣扎一边发问: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承宴没说话,倒是赛赫敕纳在旁边骄傲地昂起头,“他是我的乌乌!”
乌乌……?
少年骇然地瞪大眼睛,脸一下涨得通红:乌乌不是……不是父王在帐中那、那什么时专门叫母妃的么?
这时候,大市集上的商人、勇士也陆陆续续赶过来,他们看见少年被顾承宴摁在地上,纷纷上前帮忙。
为首的大叔在火把照耀下,认出了少年:“这不是那牙勒部的穆因吗?你这是……?”
那牙勒是戎狄上三部,他们部落多出英雄,族名的意思是:最忠诚亲密的盟友。
一听少年出自那牙勒部,追来的商人们脸上都闪过一丝惋惜,那大叔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好好的,你做什么要学人家偷东西?!”
少年梗着脖子没说话,众人无奈,只能先绑回去,到时通知了那牙勒部的翟王再想办法。
穆因被带走后,几位商人为了表示感谢,在篝火会上多送了顾承宴许多东西。
顾承宴一时应接不暇,等他好不容易收得了东西,回头却发现赛赫敕纳不见了。
抱着那些东西返回毡帐,却意外看见小家伙蹲在帐子一角,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什么。
他放下东西,轻手轻脚凑过去,“看什么呢你?怎么这么入……”
入迷的迷字还没说出口,赛赫敕纳就回头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做了个噤声手势。
与此同时,帐外不知什么角落,传来一声动情的低喘,还伴随着女人娇软的低啜。
顾承宴一噎,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匆匆一瞥,才瞧见他们毡帐后的一片树林里,似乎有一双交叠人影。
这对年轻人玩得野,幕天席地、浑不知羞,暧昧的声音还一浪高过一浪。
顾承宴实在臊得慌,转身去拉赛赫敕纳,却发现这孩子紧盯着那两人,还目光灼灼、若有所悟。
“……”他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戳赛赫敕纳一指头,“小色狼。”
赛赫敕纳挠挠头站起来,看着顾承宴背影,终于恍然:原来要这样戳进去捣弄。
难怪,乌乌这么久都没有小狼。
第25章
大约是在科布多湖那晚受了刺激,而且刺激得还不小,顾承宴总觉得赛赫敕纳回来后就染上些无法言说的坏毛病:
晚上抱着他总喜欢做些多余的动作,不让碰还哼哼唧唧的。
说半句重话,他就扁下嘴,摆出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眼尾泛红、泫然欲泣。
顾承宴看着他水汪汪的蓝眼睛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由得他搓扁捏圆。
于是最近每日晨起,顾承宴都会被他奇怪的行为震撼一次:
草原上孩子,还真是不要吃得太好。
算算年纪,赛赫敕纳今年应该是十六七,这倒是个龙精虎猛的年纪。若在中原皇室,有些赶得勤的皇子,只怕这岁数孩子都抱俩了。
顾承宴瞅着赛赫敕纳实在可怜:
小小年纪丧母,幼年颠沛流离,后来又跟着狼群长大,也难怪会对这些人事一点不知。
狼这种动物并不重欲,每年也就在深雪隆冬里交|配、来年春日下崽,其他时间不发|情也不爬跨。
为保族群优势,只有狼王拥有交|配权,狼群的其他成员则会共同照顾抚育幼崽。
学这么几个月说话,赛赫敕纳早给顾承宴讲过,说他是七八岁时跟娘亲外出遇上白毛风天。
疾风和漫天骤雪将他们分散,赛赫敕纳一个人走在茫茫白雪里又累又饿、又冷又困,最后昏迷在雪山上。
再醒来,他就已经被一头巨大的雪山母狼叼回窝里,而娘亲也彻底消失在雪中。
母狼名叫伊洛,是雪山上一个较大族群的狼后。
它的狼王也是头雪山狼,只是赛赫敕纳从未见过,后来才知道——
在捡到他之前,伊洛曾怀有身孕,但却被受刺激发狂的棕熊追杀,狼王为了保护妻子、被熊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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