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谁来替他们放牧呢?”
“奴隶,斡罗部豢养了很多奴隶,人数实在不够时,还从不古纳惕部买了许多。”
不古纳惕部族中有许多是西戎贵族的后裔,西戎最喜豢养奴隶,所以不古纳惕也长期蓄奴。
“如此数量的奴隶……”老梅录疑惑,“难道不怕他们起来反叛,或者携带马匹逃逸么?”
乌鲁吉沉吟片刻,摇头道:
“那些奴隶的手脚上都戴着重重的镣铐,即便是割草、劈柴也不允许取下。每十到十五个奴隶会被编为一列,其中若有人逃跑,那便是全员杀头。”
“更有甚者……”乌鲁吉皱眉,“他们还会将那些被杀奴隶的脑浆挖出来、血肉剁碎当众熬汤,然后,逼那些剩下来的奴隶吃。”
老梅录面色凝重,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赛赫敕纳倒没什么反应,只是继续继续询问道:“不古纳惕翟王当真是要与斡罗部联姻么?”
乌鲁吉思忖片刻,点头肯定。
他们去到斡罗部的时候,部族内的草坪上有许多篝火焚烧的痕迹,各大毡包上都还有来不及拆除的彩绸。
许多百姓也笑说他们没赶上,要是提前几日,还能有美酒好肉,乌鲁吉细问,百姓都说是婚宴。
但具体是什么人成婚,却是众说纷纭、没个定数,百姓们只知道是有个部族的贵人结了亲。
这一点很好理解,因为斡罗·朝弋已有正妻,不古纳惕翟王许嫁小女儿给他,也只是做个第二乌罕特。
说难听些,就是中原的平妻、小妾。
况且朝弋的夫人身后有部族、有兄弟,她自己还有个三周岁大的儿子,地位甚稳、根本不在乎那种十二岁的小姑娘。
这事对于不古纳惕部来说不算体面,而斡罗部需要这个盟友,当然也会顾及他们的面子。
所以斡罗部的百姓只知道是成婚,却不知道具体是谁跟谁,只晓得有美酒好肉和好节目欢庆。
乌鲁吉还提到,这些年斡罗部因为毗邻西域,常和伊列国有来往的缘故,多从西域买到不少的武器。
“有波斯制式的连弩,也有汉人的火|炮,若是伊列国王不死,大抵他们还能拿到一条矿脉的开采权。”
乌鲁吉说的很详细,除了斡罗部的情况,他们还了解了不古纳惕部和捏古斯部两部,将他们的底细都摸清。
不古纳惕翟王内心里是不服库里台议事的:
总觉赛赫敕纳黄口小儿、凭什么被老梅录找回来就能当翟王。他们这些人戎马半生,谁不是文武双全、骑射俱佳。
虽然不敢公开反抗,但他也暗中希望斡罗部能去做这个出头鸟,等草原乱起来,他们不古纳惕部或许就能从中获利。
老梅录越听越气,接连说了三个不智。
“那捏古斯部呢?”
“捏古斯部至今还惊艳于大遏讫露的那一手,”乌鲁吉笑了笑,“心存敬畏,倒渐渐减少了与那两部的来往。”
“是么?”老梅录终于宽慰一笑,“这倒要感谢大遏讫了。”
赛赫敕纳这时候突然转头,审视地打量老梅录一眼,在老人露出疑惑目光时,他又点点头、转过去让乌鲁吉继续说。
西北三部人口众多,好在距离王庭最近的捏古斯部并未与那两部勾结,若斡罗部真起事,王庭也不至于一重保护的屏障都没有。
“对了,还有一事要禀报主上。”
在描述完山川地貌和各宗物产后,乌鲁吉又笑着对赛赫敕纳拱了拱手:
“前日,我商队中的小兄弟收着封家书,说是族中出了大事,说我们戎狄的第一铁匠乍莱歹老人过世了。”
赛赫敕纳眨眨眼,等着他的下文。
“他们说,老人家离世前,铁脉山上曾经有几个外人来访,其中有一位明显是汉男子,还有一人……”
乌鲁吉抬头,大着胆子看了赛赫敕纳一眼,“蓝眸卷发,看着十分出挑。主上,是你们吧?”
赛赫敕纳也不瞒他,自然将他和顾承宴在铁脉山的种种经历讲明。
听见乍莱歹老人生前最后锻造的一把刀在赛赫敕纳这儿,乌鲁吉有些兴奋:
“您……这……主上,我有一事相求!”
赛赫敕纳摆摆手,都不用他说完,就自己解了那柄猎刀递过去,“看罢。”
乍莱歹是也速部的巴图鲁,也速部的男儿郎们从小就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即便成不了铁匠,也会对他的一切心生向往。
乌鲁吉双手捧着那把猎刀,像是面见神灵一般满面都是虔诚敬畏,眼眶都兴奋得红了许多。
他一会儿捏捏刀背,一会儿又摸摸锋利的刀刃,像是看见了什么举世罕见的珍宝,简直爱不释手。
“主上,我……我能……?”
乍莱歹老人已经数十载不锻刀了,乌鲁吉上次碰触到老人锻打的兵刃,已经要回溯到他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老人还像如今的年轻铁匠们一样,会承接一些锻打的单子,做些小匕首、箭头之类的精细活。
乌鲁吉的阿塔当然希望儿子也能成为部族的巴图鲁,所以就请动老人给他做了一柄小弓。
他当时只以为这是普通的弓箭,并未十分在意,但后来跟着小伙伴们外出打猎时,才发现其中的关窍。
别人的箭头会秃、会钝,唯有他的是百步穿杨,甚至能射穿那些一年生的小树。
乌鲁吉这时候才知道部族里乍莱歹老人的厉害,从此将老人奉为了除了腾格里以外最伟大的神。
其实不止是他,也速部族人都是这样想的。
后来老人受伤、铁脉山上的矿脉减少,也速族人逐渐出来做生意,对老人的崇拜才稍弱了些。
“拿去试吧。”赛赫敕纳很大方。
乌鲁吉连连叩首感谢,然后捧着那柄猎刀就出了金帐。老梅录看了赛赫敕纳一眼,还是跟了出去。
见老人都跟出去看了,赛赫敕纳也不好一个人干坐在帐内金座上,便也无奈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看见乌鲁吉拿着把锃亮的猎刀出来,远处几个也速部的勇士似乎感应到什么,也纷纷围了过来。
“老大,这刀是……?”
“这样好的质地,是主上赏您的?”
乌鲁吉瞪了口无遮拦的人一眼,“这是主上的猎刀,他不过慷慨借我一观。”
见他态度如此恭谨,有些眼睛亮的已经瞧出来了端倪,纷纷满脸惊异围上前来:“莫不是……”
乌鲁吉哼笑一声,毫不心疼地抽掉自己身上精致的蛇纹皮带,直接拿到刀上一试。
别的刀再锋利,遇上皮革,尤其是这种精心鞣制过皮革时,都需要像拉锯一般用力。
但乍莱歹这把猎刀不同,乌鲁吉只是轻轻一用力,他那条皮带就从中间直接断裂开来。
惊得周围一种商人啧啧称奇,就连老梅录都有些侧目,没想到乍莱歹的锻刀技术还是如此炉火纯青。
试过了刀,乌鲁吉这才将猎刀双手捧着还给赛赫敕纳,他眼角有泪,等狼主将刀接过去,他才抬手拭去。
然后,乌鲁吉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同样脸颊红晕、目光虔诚的一众商人,便是带头跪下来:
“主上,我们愿永远跟随您、效忠您,做您的鹰犬,替您探查消息、替您打造利刃。”
这是他们部族巴图鲁的认可,也是老人用生命锻刀的最后期许,他们作为后生晚辈,绝不会违背。
赛赫敕纳一怔,忙将乌鲁吉他们扶起来。
想到老人临终时的一切,他也有些不甘,“是我没能早早发现老先生的伤病……”
乌鲁吉连连摇头,声音哽咽,“那个不干您的事。”
上山挖矿本就危险,不止是乍莱歹老人,还有许多也速铁匠摔得粉身碎骨,根本连尸首也找不见。
而乌鲁吉身后还有一位年轻些的商人走出来,他再次单膝跪下,望着赛赫敕纳陈恳道:
“兄长还说,说外来这两人替他们修建了一个装置,能方便他们下到山脚采矿、搬运矿石。如今想来,定是主上您和大遏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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