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斡罗部沉得住气,经历王庭意图夺孩子一事,顾承宴相信诺拉夫人会看破斡罗部的本性。
往后,也一定不会和斡罗部继续亲密无间下去。
“那……”赛赫敕纳想了想,“诺拉夫人是怎么做到的?她的伊列国也才那么几个人……”
若伊列真有能跟康居抗衡的军队,何必不远万里来到草原王庭求援。
“关窍,自然就在那三百坛马奶酒上呗。”
顾承宴将茀林国那个远古传说讲给赛赫敕纳听后,又道:“夫人扬言是三百坛马奶酒,康居人自负,自然不会一一打开检查。装酒的坛子用最大的那种酒缸,里面足够藏一个人。”
赛赫敕纳眼中精光一闪,“所以,三百坛马奶酒里,装的都是伊列国武士?!”
顾承宴拍拍他脑袋,戏谑一笑,“哦,原来不是小笨狼啊?”
“……谁笨了,”赛赫敕纳咬他手指,“明明很聪明。”
聪明到早早拐了漂亮乌乌当媳妇,瞧瞧,现在的种种情境,根本都是他赚了。
三百伊列精锐披甲持枪,悄无声息地藏在了装马奶酒的酒缸里,然后由欢天喜地、毫无戒备心的康居人运进了自己的皇宫里。
而康居国王向来自负,听闻诺拉夫人要嫁给自己后更是大宴宾客,西域大大小小的国君都收到了他的请帖,也不管对方究竟是不是心悦诚服。
“再往后,我猜——是诺拉夫人巧妙示弱,让康居国王毫无防备地跟着她来到隐蔽处,然后就被那些武士给直接杀了。”
“嗯,”赛赫敕纳歪着头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继续道,“因为是新嫁娘,所以没人会去打扰探查?”
“然后诺拉夫人就顺利脱身,直到康居国人发现康居国王的尸身,然后西域由此大乱。”
原来是这样,赛赫敕纳点点头。
不过,就因为一本书?
顾承宴瞧着他蓝眼睛里面一闪而过的疑惑,笑着抓抓他的下巴,“自然还有阿丽亚的缘故。”
赛赫敕纳一听到这名字都撇了撇嘴,最后小声咕哝了两句,才重新将脑袋枕到顾承宴胸腹上。
“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赛赫敕纳才不会告诉顾承宴,他就是觉着,乌乌挺关心这个女奴。
真不知道蒙克是安排这姑娘来诱惑他的,还是故意去勾搭顾承宴的。
唉,生气,但不能说。
顾承宴见他不愿讲,便揉揉小家伙的脑袋当做是安慰,“斡罗部经历此事,肯定备受打击,但也不得不防。”
这一点赛赫敕纳知道,狼族最是记仇,不会被一次两次的失败打倒,一定会想尽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就像他和雪昆当年找那头棕熊寻仇一样。
两人在毡帐内絮絮说了一会儿话,外头又扑扑传来鹰隼振翅的声音,同时,老梅录也在外喊了主上。
“何事?”
“附近几个小部族的首领带来了贺礼,还要请您过去相见呢。”
赛赫敕纳点点头起身,而顾承宴也同时跟在他身后,手指了指毡帐外的鹰架:“我去取信。”
王庭内的鹰隼很多,有专门联络十二翟王部落用的,也有发报狼主九旒令的。
近日顾承宴和青霜山的小五联络,也是借用了王庭一只纯白色、额头上点有黑红翎毛的游隼。
王庭的游隼经过训练,能辨人识物读色。
小五一路风霜,倒是今明两日就能到达王庭,他的字迹比之三年前要工整许多。
顾承宴看完后,嘴角的笑意就没落。
而那边赛赫敕纳钻进金帐,周围微风鼓动暑夏的毡帐猎猎作响,敖力带领王庭勇士正在布置各色彩绸。
附近部族的许多姑娘们都跟着过来帮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是采摘鲜花就是坐着编络子。
她们瞧见顾承宴都会行礼、笑盈盈喊他大遏讫,脸上见不到一点儿别扭神情,十分坦荡诚挚。
再远些,在王庭圈围的东南侧,阿利施翟王则是带领部族的勇士们在准备祭祀的牲畜、宴请的食材。
巴剌思翟王被分配安放坐席、准备篝火,所以若在王庭看见一群拉着板车的勇士,那必然是去砍柴的巴剌思人。
整个圈围忙忙碌碌,倒显得顾承宴无所事事,他看了一会儿,往回走了走,正瞧见毡帐后的草坪上——
阿丽亚哼着不知名的波斯歌谣,身后跟着一群穿红着绿的小女孩,手中都拿着一把把花束。
褪去那身轻薄紧|致的衣裳,现在穿着戎狄宽大毡袍的阿丽亚,倒显得更自信而明艳。
顾承宴微微笑了笑,回首,却正巧瞧见另一个金发姑娘紧紧咬着下唇、嫉妒又怨恨地盯着阿丽亚。
注意到他的视线,那姑娘愣了愣,突然哼了一声、一抹脸掀帘子钻回了她身后的毡帐。
那毡包色白、镶嵌金边,顾承宴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大萨满的居所,那么这姑娘……就是蒙克送的另一个女奴了。
他挑挑眉,人贵自救、人贵自重。
阿丽亚今日所得皆是她自己拼出来的,如是迈不出那一步、心境不发生改变的话,救了也是白救。
不过……
顾承宴想了想,还是迎着阿丽亚走过去,提醒她要小心大萨满身边的姑娘。
阿丽亚神色微变,点点头谢过顾承宴。
下一瞬,顾承宴却被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小女孩们围住,“遏讫遏讫,听阿丽亚姐姐说你比她还厉害!”
“你会舞剑是不是,之前你在这片草坪教了一个大哥哥,我们都偷偷看见过!”
阿丽亚脸上有点热,害怕孩子们吵着顾承宴。
但顾承宴瞧着这群小姑娘,脸上并未出现任何不耐烦的情绪,反而轻轻摸了下其中一个女孩的小辫子:
“习剑辛苦,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小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个大胆的红着脸开口道:“我们不怕辛苦!”
有一个开口这么说,其他小孩也是纷纷开口表态,说明她们想要变得厉害,想要像阿丽亚一样去摔跤。
其中有个黑黑瘦瘦的小姑娘,看着比其他女孩要大些,她更是点点头站出来:
“我、我有个姐姐,她本来是,是说好了一门婚事的,但——但后来在送亲路上被人,被人抢了婚。”
其他女孩都停下来,目光一致地看向她,而顾承宴也投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小姑娘得到鼓励,深吸一口气,接下来的话也就说得顺畅多了:
“本来草原上被抢婚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姐姐和抢他那人成婚后没多久,那个部族就遭遇了劫匪。”
“姐姐被劫匪抢走,一个多月后才重新被救回来,之后姐姐就怀孕了,虽说生下的是男孩,但很多人都怀疑那孩子的出身来历……”
顾承宴皱皱眉,想起沙彦钵萨和斡罗·清朵,当年这位清朵遏讫不就是怀着身孕嫁给了狼主。
生下来的那位,还曾经被沙彦钵萨封为特勤。
顾承宴摸摸小姑娘的头,“无论什么出身,都是腾格里的孩子,不是你姐姐的错。”
小姑娘点点头,“是呀,可是那孩子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一直需要吃很多药……”
小部族没有那么多钱财能去换药,一两回还好,三回四回就会显得累赘。
“姐夫一开始还和姐姐商量,说要不给孩子送人,左不过是山匪的儿子,但姐姐却坚持不让,一来二去就发成了争吵……”
顾承宴叹了一口气,看来贫病夫妻百事哀这道理在中原、草原都是一样的。
小姑娘低下头,默默说了最后一句,“之后姐姐就抱着孩子走了,几个月后被发现时……是摔在了一条干涸的河道里。”
那时正是夏季,草原牧民都在忙着放马、准备过冬的吃食,夫家发现人不见了也只以为她是负气回娘家。
等察觉不对去找时,人已经躺在干枯的河道里发烂发臭,因为河道隐蔽,暂时没被野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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