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如此精妙的法子,大遏讫有心。”
顾承宴笑笑,一点儿没生气,反而让侍从官再添盏,举杯与大萨满共饮:
“来,这一杯酒敬长生天,敬我们伟大的腾格里,赐给我们如此厉害的萨满。”
老梅录和其他几位弟子是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举杯,大萨满却兀自拿乔,先慢条斯理吃了肉,才夸张地哦了一声:
“哎呀哎呀,瞧我!一心顾着吃肉了,没、没注意您!来来来——喝酒喝酒!”
赛赫敕纳的呼吸声已经很重了,眼看着就在爆发边缘,顾承宴却伸手过去包住他握紧的拳头。
借着放酒杯的当口,凑过去趴在小狼崽耳畔,用气声讲了一句,“乖,别坏我的好事。”
赛赫敕纳一愣,蓝眸转两圈后,终是不满地瞪顾承宴一眼,哼哼地扭过头去:
怎么对付坏蛋不是对付,乌乌干什么委屈自己。
顾承宴好笑,只能暗中挠他掌心哄哄。
赛赫敕纳不喜欢自己的漂亮狼后去讨好任何人,所以他深吸两口气,再转头时,赫然变了另一幅表情:
他弯弯眼睛笑,举起杯盏、放大嗓门:
“大萨满!”
大萨满本来春风得意、满脸都是享受美酒佳肴的餍足,被他这么一喊,吓得整个人一哆嗦。
看见狼主举杯,大萨满还是怂的,连忙双手捧着杯盏转过来,“主、主上。”
“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本事,从前真是我慢待你了,来,这杯酒,算我敬你。”
大萨满嘴里说着不敢不敢,却在仰头饮酒的时候乐开了花——有狼主这句话,他后半生富贵无忧了。
看他端着酒杯喝,赛赫敕纳诶了一声,自己抱起了一个酒坛,“乌乌是身体不好,才用酒盏,大萨满,我记着你是能喝酒的!”
大萨满咳了一声,连忙推辞,“主上,我、我……”
赛赫敕纳却不容许他拒绝,直接吩咐旁边的侍从官收走了他的酒盏,“草原儿郎,哪有不能喝的,来!”
说着,他就仰头灌了大半坛。
大萨满其实也没往深里想,他只当是自己刚才那一番骄纵的表现,让狼主记恨,所以才想要灌他酒。
草原儿郎,确实人人酒量都很好。
大萨满一日得意,自然经不得激,干脆换酒坛抱在怀里,仰脖就灌起酒来。
看着师父这样豪爽,其他几个弟子也跟着放开了,他们也端起酒坛大口喝,伸著夹菜、吃得飞快。
顾承宴睨赛赫敕纳一眼,最终只是掐了掐他的虎口,然后开始在锅子中涮肉:
“你们也别光顾着喝酒,多吃点菜。”
赛赫敕纳点点头,放下酒坛后正好看见顾承宴烫好了一片牛肉,于是他转头张口:“啊——”
顾承宴:“……”
金帐内这么多人都瞧着,赛赫敕纳是半点不怕丢脸,无奈,他也只能一筷子捅进他口中。
几个弟子倒是第一回见,忍不住想笑。
唯有大萨满皱皱眉,心中多少不快——顾承宴何德何能,一个中原汉人,不过生了张妖冶美人面,就哄得前后两位狼主这般。
大萨满垂头吃了几口饭菜,瞧着牛肉烧这个新鲜的吃法,又在心中动摇——中原汉人,还是有点用处。
一顿饭,大抵上吃得宾主尽欢。
大萨满离开的时候都已经走不稳路了,却还是不要他的弟子扶,自己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金帐。
不过他推开弟子时候的话却有些奇怪,别人醉酒大多喊的是——不要扶,或者我没醉。
大萨满却是恶狠狠喊了一句,“轻点!没轻没重的东西,你弄疼我了。”
上前想要扶他的弟子连连道歉,可脸上的表情却是无辜又无奈。
听见这个,顾承宴脸上的笑意更大,微微往旁边一靠,跌到赛赫敕纳怀里。
赛赫敕纳吓了一跳,还以为顾承宴是病发了,他那一句问都险些冲口而出,一低头却瞥见顾承宴颈项上都是汗。
搂紧过去,这才发现顾承宴整个人湿漉漉的,后背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乌乌你……”
“……是热的。”顾承宴缓了一口气,抬手就扯开自己领口。
刚才人多不方便,这会儿金帐内就他和小狼崽两个,倒是可以不用那么在乎。
白皙的颈项上,赛赫敕纳留下的咬痕还未完全痊愈,青紫交叠的吻痕还压着凸起的锁骨。
赛赫敕纳只看了一眼,耳根就有些发烫。
他别开眼,也开始觉得有些燥热了,“那、那……”
“热,头晕,”顾承宴闭上眼,身体干脆卸力、软软地靠到他身上,手圈住赛赫敕纳,“我们回去。”
赛赫敕纳立刻将人打横抱起来,麻溜一顿小跑、回到了金帐后他们的“小家”里。
毡包内素日都烧着炭火,即便如此,一走进去,赛赫敕纳也明显感觉到身上一凉。
倒不是毡包内的温度低,而是刚才金帐内的炭盆实在太多,熏烤得人发汗、头晕。
偏偏顾承宴是提出来冷的那个人,所以旁人都可以脱衣服,就他不可以,只能那么咬牙硬撑着。
被赛赫敕纳放到炕上、帮着脱了两件衣衫后,顾承宴才长舒一口气缓了过来。
视线渐渐清明后,发现赛赫敕纳正从热水中绞了巾帕凑过来,准备帮他擦掉身上的汗水。
小狼崽眸色湛蓝、动作认真,顾承宴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他的追问:“看来……你在等我自己说?”
赛赫敕纳擦拭的动作一顿,撇撇嘴哼了一声,掌心捏着那团布戳了戳顾承宴的喉结:
“乌乌下次要办什么,能不能先告诉我。而且,下回要是再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谋……”
他哼哼笑了两声,指尖的动作充满威胁。
顾承宴在心里嘀咕他损什么了,不就是被热得头晕……可小狼崽看起来好凶,识时务者为俊杰,此刻还是点头就好。
赛赫敕纳这才满意了,松开手给顾承宴扶起来。
缓过刚才那阵劲头,顾承宴这才向他的小狼崽解释——为何要一反常态宴请大萨满:
“我怀疑他用了五石散。”
“五……那是什么?”
“中原的一种药,用紫石英、白石英、硫磺、赤石脂和雄黄混合其他辅料调配而成,曾在六国时盛行。”
旁的赛赫敕纳不知,但前面的紫、白二色石英那可都是石头,“……石头也能吃?”
“当然要研磨成粉,只是这五石散吃起来讲究非常多,服用之后不能静卧、静坐,必须要多走路,甚至狂奔——”
赛赫敕纳一听狂奔,就想到了大萨满在雪地里走个不停,还不住跳神舞的动作。
“五石散里,除了紫石英有‘暖宫’之效,其他四味都有……‘壮阳’之用,所以会身体燥热。”
顾承宴给赛赫敕纳解释:
锦朝建立之前是厉朝,在厉朝和锦朝之间有个六国林立的乱世,乱世多隐士,他们就很喜欢披发散逸于山野之间。
服用五石散后,肌肤会持续发热、变得敏感,衣衫要是过硬就会磨破肌肤,所以他们多穿旧服或不穿。
而且因为五石散的药性,服用此药后,除了散步让药性运转之外,还要吃冷东西——
“所谓‘寒衣、寒食、寒卧,极寒益善’,甚至是冻出寒咳症状,那都是你行散、发散做得好。”
“这种药服下去危险性极高,若是一不小心弄错的步骤,很容易倒下去就性命不保。”
“我听我的师叔说过,说这东西吃下去就是全身发烧,行散几日后变冷,症状就像是疟疾一样。”
顾承宴顿了顿,转眸看向赛赫敕纳,“那日大萨满不着|寸|缕在雪地中行走,我就有了个猜想……”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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