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即便是带着生气的情态,也像副静止的画儿,只有泪水不时滴落的动静。
或许是小时候没能得到足够的关爱吧,以至于他哭泣时竟是如此安静,跟平常玩笑说话时的明艳张扬完全不同,像是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也不期待任何人能够回应,就像是习惯于泪水得不到擦拭,委屈无处诉说,只有到了真正忍不住的时候,才安静地哭上一哭。
这么久以来,路夕得到的都是他的冷脸,现在好不容易看到点季阳从前的影子,他却并不觉得开心。
季阳的话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看着他的泪水,路夕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你当初是怎么敢的?
你是怎么敢对他说出那些话的?
你疯了么,这样伤害他?
你简直该死。
“她不是我未婚妻,孩子也不是我的,我故意说出来气你的。”路夕抬手,很轻柔地揩拭他眼角的泪水,像是生怕将他碰碎了。
季阳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之前说我有未婚妻是故意气你的,孩子也不是我的,我没碰她。”
“气、气我的?”
“是。”
“…………”或许他当初应该相信郁白初的,怎么就没信他的话呢?
路夕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模样,在心里难过地想,本来就知道他不是那种精明的人,跟他玩什么心眼子,最后全被他当真了。
弄得两个人这么久都不好过。
正想说对不起,季阳却猛地抄起自己卷成一团的衣服就往他脸上狠狠一砸,大声吼骂道:“路夕你他妈*的有病吗?!老子以为那真是你孩子,伺候她比伺候我妈都上心,现在你告诉我,你耍我玩???”
路夕:“……”
季阳气的声调都变了:“看见老子哭的那么窝囊,哭的跟个傻*逼似的,你是不是觉得特爽特牛特得劲儿啊?我*草你大爷的!耍我很好玩是不是?”
“……没有。”略显忧郁的语气,透露出几分难言的委屈。
前面开车的司机跟助理憋笑憋疯了。
路夕伸手拉他,被季阳避开了,他把自己卷成一团的衣服拿回来,抱在怀里,一脸不高兴地跟司机说:“停车,我要下去。”
“不行。”
路夕狠狠瞪了眼准备停车的司机,见司机很识时务地把踩刹车换成踩油门后,才拉着季阳的手臂,放低声音:“跟我回家。”
季阳还想再说什么,看到他额角的伤,又把话咽回去了,心想这伤跟自己多少有点关系,自己就这样走了确实不好。
算了,就当是谢谢他帮自己打蒋寒锋那畜生了。
车子驶回了市区那套大平层。
家庭医生已经等在家里了,给路夕简单处理完伤口,又上了点药,本来就是轻伤,再晚点伤口就愈合了。
说实话,医生还挺奇怪的,就他们路总这体格跟固执的脾气,受这么点皮外伤就着急忙慌把自己叫过来,是摔坏脑子性情大变了?
他以前在国外跟人赛马,手臂骨折都能自己开车去医院,下午就又吊着胳膊继续上班了。
怎么,回国就突然娇贵了?
直到他看见助理频频递过来的眼神,愣了下,可惜没理解透,不怕死地问:“路总,您什么时候这么惜命了?”
助理恨铁不成钢地扶额,不想再看这蠢货。
不过路夕今天心情好,不跟他计较,慢条斯理地说:“小伤,但是我爱人不放心,非要叫你过来看。”
助理:“……”
司机:“……”
请问路总您口中不放心的爱人,是刚刚在车上对着您受伤的脑袋用力砸衣服的季先生么?
可惜医生不知道,点头赞叹:“您跟夫人感情真好,他可真是心疼您啊。”
路夕很受用,正经严肃的表情,丝毫看不出他在扯淡:“我也觉得。”
助理、司机:“……”
要不还是先看看脑子或者眼睛吧。
处理完伤口后,路夕对着手机看了看,似乎有些不满意,眉头皱的厉害,就在医生以为他嫌弃自己给他贴创可贴的时候,路夕伸出手,命令的口吻:“拿纱布包扎下。”
医生低头,左看右看,也没从白皙结实的小臂上看出半点伤痕。
他抬头,一脸懵逼:“包哪儿?”
“手腕。”
“没看见伤口啊。”
“没伤口就不能包,我花那么多钱养你是吃干饭的么?”
医生:……对吃干饭有了新的了解谢谢。
迫于他的淫*威,医生只能一边疯狂吐槽,一边给他完好无损的手腕缠上厚厚一层纱布,为了逼真,还擦了酒精消毒跟抹了药。
最后三人走的时候,刚出门就迫不及待吐槽,医生疯狂抱怨路总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奇奇怪怪的,虽然他以前脾气臭,爱阴阳怪气别人,但今天感觉摔坏了脑子一样。
正聊着,收到路夕的消息:“这房子其实没有那么隔音。”
医生尴尬地把消息删了,然后果断闭上嘴。
人一走,房间里就安静了下来。
季阳还在厨房忙活,给他做今天的晚饭,他其实不怎么饿,但想到可以留住季阳一时半会儿,不饿也可以是很饿。
厨房门关着,但因为是玻璃的,所以他坐在沙发上就可以很好地欣赏到季阳做饭的模样。
认真,又安静,比头顶的灯盏还要温暖。
路夕感觉空落落的心,突然就被什么东西给填满了,几乎要溢出来。
“在做什么好吃的?”
季阳冷淡道:“面条。”
路夕说:“我只配吃这个么?”
季阳回头看他,估计是想跟他吵,但看见他宁静专注的眸子,忽然就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无理取闹,沉默了下,到底只怼了一句:“那要不我打电话找个大厨来给路总您做一桌满汉全席?”
“我错了,我不该挑嘴。”
“……”这认错速度跟态度让季阳猝不及防,他回头,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犹豫了下,轻声说:“你别往心里去,我这两年脾气不好,一身的反骨,谁不随我意都爱呛几句,你别搭理我。”
这话没有错,身边人都看得出来,季阳脾气确实比从前大了许多。
甚至有些时候,能在他身上看出些从来不该属于他的阴郁戾气与莫名暴躁。
但路夕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看着季阳灯下熟悉的面容,拿指腹轻轻描摹了遍,最后说:“比以前更漂亮了。”
本来以为会说什么你瘦了之类的煽情话,季阳都做好了礼尚往来的准备,他却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但路夕显然是不想跟他谈论起这两年的暗淡与心酸的,所以才会夸他好看,想多赋予彼此一些美好。
路夕以前其实不爱夸他,但在床上从来喜欢看他脸,喜欢抓着他深吻,一遍遍情难自制地喊着他的名字,情到深处时,总要拿拇指指腹摩挲他的脸,温柔又热烈地抚过每一处细节,就像是艺术家痴恋地欣赏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后来他们分手又和好,路夕就变得爱夸他长得漂亮了。
季阳不觉得自己长的有多好看,京城里长的好看的男女一抓一大把,从小到大也没人夸他怎么长得特别好,所以他总觉得路夕在哄他玩,像哄刚出社会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所以还会跟他生气。
但现在看来,路夕似乎是认真的,他真的觉得他好看。
这个结论让季阳的脸红的像刚从开水里滚过似的,耳根都染了桃色,垂着脑袋,很小声地跟他闹着别扭:“就脸好看么?”
“哪儿都好看。”
“你骗人。”
“为什么这么说?”路夕将问题抛了回来,问的那样诚心又认真,反而让季阳哑火了。
两碗面条端上桌,都盖着鸡蛋,还有两片上海青,卖相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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