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透的玻璃、精美的陶瓷,闻所未闻的食物,一整支矮人的效力,和平到不可思议的贵族与平民。
还有逐渐混乱的大陆中央比教廷圣典中描述的神国更像理想乡的弗朗西斯。
偏激者迫不及待地给予否认,痛斥弗朗西斯为用谎言将整片大陆愚弄其中的骗子,然而他们中的一小部分捂住眼睛和耳朵,心里也有着隐隐的恐惧。
他们在恐惧什么呢?奥斯都边境线的卫兵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恐惧深深镌刻于自己的脑海中、代代相传而来的认知是错误的。
奥斯都的队长突然停驻脚步回过头,黑色的卫兵队伍已经只剩一个小点,他见过那支队伍的队长。彼时这位弗朗西斯的亲卫军队长坐在燃起篝火的沟渠另一侧,带着涌上脖子的酒意忧心忡忡地拉着他们的最高将领。
“我们的小少爷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变得健康起来呢?”
那位贵族出身的最高将领据说与弗朗西斯的小少爷立场对立,但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甩开了队长的手,硬邦邦地说:“比起在这里杞人忧天,你不如去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声名传遍整片大陆的、独属于弗朗西斯的奇迹之子。
他在九岁那年遇到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意外,从此缠绵病榻,几乎不怎么迈出领主城堡。外界对他知之甚少,但不可否认的是,弗朗西斯的每一点微妙的改变背后都有着他的身影。简直就像曾经的弗朗西斯破碎成了许多片,而这位小少爷坐在柔软地毯前把这些碎片一点一点拼回去一样。
弗朗西斯的领民振臂高呼他的名字,每一场初雪后的庆典都会弹唱起隐晦赞颂他的歌谣,他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每家每户的玻璃窗外都会放着一盏小小的、为他祈福的灯。
奥斯都的队长垂了垂眼睛,慢慢回过头。
“走吧。”他说。
漆黑的队伍和银灰的队伍在短暂交错后逐渐延伸向远方,不知道过了多久,属于奥斯都领地那一方的灌木丛里慢慢冒出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明亮的绿色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在确认周围没有魔兽和人类之后,一只脏兮兮的、布满石子刮蹭伤痕的小脚探了出来。
下一秒,一小团灰扑扑的身影跌跌撞撞地翻越代表着边境线的浅浅沟渠,稳稳地落在了属于弗朗西斯的土地上。
……
詹妮弗是一只生长在奥斯都帝国西部的精灵,她前不久才在东躲西藏的生涯中度过了自己七十四岁的生日,换算成人类的年纪,她今年大概是只有六岁。
一只六岁的纯种精灵幼崽,按理来说应该在森林里的藤条与花丛之间嬉戏玩闹,然而她却凭着濒死长辈最后一句话、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特征、避开能想到的一切危险来到了弗朗西斯。
夜幕降临,詹妮弗坐在一个小小的岩洞里,这里实在逼仄,就连她这样的身形也需要蜷缩手脚,然而这已经是她小小的脑袋里所能想象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刺骨的寒冷从岩壁浸入骨髓深处,许久没有进食的胃已经失去知觉。她抱住自己的膝盖,有些迟钝地想:人类好像长时间没有进食就会死掉,也不知道精灵会坚持多少。
死亡是什么呢?是像长老爷爷一样软软地倒在地上,还是像族中的哥哥姐姐一样从树枝间坠落到地面上或者河流里呢?
“妈妈,我有点害怕。”她握紧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吊坠,有些哽咽地重复道,“我有点害怕。”
詹妮弗似乎出现了幻觉,金发的美丽精灵努力地露出温和的微笑,似乎要吞噬一切的黑色风暴如同海啸中的浪花一样从她的背后席卷而来,而她脚腕已经有一截变成了焦土一般的黑褐色。
“别害怕,我们的小詹妮弗是整个族群里最坚强的小精灵对不对?”
“詹妮弗,不要哭。你要向南走,一直向南走,走到奥斯都与游星的边界,走到一个叫弗朗西斯的地方、寻找一个比太阳或者启明星还要闪闪发光的人。”
伴随着蔓延上女人脖子的黑色焦土,两滴泪水落在詹妮弗苍白的脸上。
“找到他。”
詹妮弗轻轻地倒下了,被银质花藤缠绕的紫色晶石从她的衣领里滚落到了地上。
她睡着了。
……
在弗朗西斯艰难前行了三天的詹妮弗走进了一片巨大的山谷之中,她曾经是自己的族群中最具有天赋的风语者,风传递回来的信息让她避开了绝大多数有生命的物体,有惊无险地来到了这个相对来说最令她感受到舒适的地方。
长时间的奔波对于一只精灵幼崽来说实在太过艰难,她坐在了一条清澈的小溪前,弯下腰捧起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几乎要干涸的喉咙受到了抚慰,詹妮弗撑着地面轻轻喘息了一会儿,忽然,脏污的衣袖上传来了轻轻拉扯的动静。她转过头去,原来是一只灰毛松鼠。
詹妮弗是很喜欢小动物的,她扬起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把这只松鼠捧到了手心里。
“你也是来这里喝水的吗?”她用冰冷的鼻尖蹭了蹭松鼠的小脑袋,“喝吧,这里的水很甜。”
詹妮弗的眼神暗了暗,就像她曾经生活的地方的那条小溪里的水一样甜。
灰毛松鼠用自己的小爪子拍了拍詹妮弗的鼻尖,有些急切地指了指树林深处的地方。
詹妮弗有些迟缓地眨了眨眼睛,此前一刻不停地与风交流实在给她的神经造成了很大的负担——换句话说,她现在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她很小声地说:“那里有什么吗?”
灰毛松鼠用力地点了点头。
詹妮弗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把松鼠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轻轻吐出一口气告诉自己:“那就走吧,詹妮弗。”
然而风给她带来的好运气似乎在这一刻用完了,詹妮弗的话音刚刚落下,树林深处就缓步走出了一只健硕的、角几乎有半个詹妮弗那么大的羊角鹿。
詹妮弗在这头羊角鹿的角中间看见了一团旋转的、蕴藏着极大危险的风元素。
身体里每一根神经瞬间绷紧,詹妮弗几乎没有有思考就转身拔腿狂奔。
小小的身体此刻爆发出了巨大的潜能,除了被黑色风暴席卷的那一晚,詹妮弗似乎从来没有跑的这么快过。
她咬着牙告诉自己:快一点、再快一点。
快到双脚脱离地面,快到飞起来。
只有这样她才能带着族群最后的火种——
詹妮弗的脚掌踩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之上,她难以抑制地重重摔进了泥土里。
她惊恐地回过头,羊角鹿硕大的头颅已经近在眼前。
詹妮弗很小的时候妈妈喜欢给她读一点人类的小故事,美丽的公主、勇敢的骑士、打倒恶龙的勇者,深情的悲情角色濒死前脑内闪回的过往记忆。她想:看来人类和精灵还是有一点相似的。
青翠的丛林、银色的小溪、黄色小蕊的花朵,喜欢昂着头走路的哥哥被温柔的姐姐一巴掌呼在后背,精灵幼崽们举着由父母满怀爱意制成的玩具在光束中玩耍,总是板着一张脸的长老们坐在那颗据说是世界树后代的高大树木前,眼睛里流露出纵容和温和的笑意来。
过往所有充满阳光暖融融味道的画面在她眼前闪过。
窒息感从心脏飞速蔓延往喉咙,她想:对不起,妈妈。
好像在找到太阳之前我就要死在黑暗里了。
就在她闭上眼睛的下一刻,什么从远处飞速袭来的冰冷东西擦过了她的耳朵,尖锐利器撕裂皮肉筋骨的声音接踵而至。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急切又满怀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期待睁开眼睛。
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大羊角鹿向后仰倒,一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细长冰棱洞穿它的眉心,或许是由于温度过低,一滴血液也没有从它的伤口处留下来。
詹妮弗猛然回过头,大颗大颗的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了空气里,她瞪大了眼睛,似乎要把这个场景永远镌刻脑海里。
披着斗篷的少年像一只名贵的猫咪一样蹲在枝繁叶茂的大树枝桠之上,新生的绿叶在不知从何而起的微风中飘飘摇摇,银白的头发随着暖色光斑一起晃动。他的眉眼锋利而清润,肤色几近透明,紫色眼眸在光斑滑过时呈现出宝石一样的光泽和质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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