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法杖尖端的光芒,伊莱勉强把周围的场景看了个大概,这个洞穴大约只比艾萨克高一点,内部延伸往一片黑暗。他往深处走了几步,一种沉闷的嘀嗒水声逐渐出现在耳朵里,这实在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伊莱抿了抿唇,决定找上艾萨克一起往里看看。
然而他刚转过身就敏锐地发现一道蜿蜒的暗色血线从艾萨克裸露的手肘缓慢向下蜿蜒至指尖。
很具有人道主义精神的伊莱眨眨眼睛:“你还好吗?”
艾萨克抬了抬为了挡住冲击而被尖锐石片划出伤痕的手肘,他瞥了一眼伊莱,视线短暂地在这位小少爷的下半张脸上停留了一下。
他回答道:“比你好一点。”
伊莱后知后觉地躬下身,鼻腔渗出的血液在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汇聚到了下巴,他胡乱用手背抹了一把,很不在意地擦在了衣摆上。
流不流鼻血没关系,只要不妨碍他的思考与行动就可以。
艾萨克的目光在他这迥异于常人的动作前一滞,随即不动声色地转向被瀑布隔绝的洞口。他们冲进来不算太久,隔着薄薄的一层水帘却已经能够看见外面屡屡升起的黑色雾气。
伊莱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坐下来,叹了口气忧郁地想:他们两个虽然各怀鬼胎,但就目前来说至少凄惨得一模一样。
离洞口更近一点的艾萨克则在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嗅到来自伊莱身上的血腥味的呢?是在他用带着血液的手环住自己脖子的时候、或者是雾气开始从暗夜森林的土壤里升起的时候。
伊莱把监察者之杖放在一边,从自己的兽皮袋子里拿出离开弗朗西斯城堡时丹娅追着送过来的、表面包裹了类似油纸的特殊纸张的椭圆形东西。这个兽皮袋子是怀尔前不久作为见面礼物之一送给他的炼金物品,收口的绳子上镌刻的特殊魔法使得它的密封性绝佳,甚至在湖里走了一遭也没有让湖水沾染进口袋内部半分。
伊莱解开打了个蝴蝶结的麻绳,一个夹了整整三片烤熏肉的面包出现在他的眼前。
就像一个豪华版本的三明治。
丹娅的手艺很好,这个弗朗西斯三明治的卖相相当不错,绿色菜叶和胡萝卜丝点缀在微焦面包体与熏肉中间,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它已经不再如伊莱接过它时那样热气腾腾,不怎么明显的凝结油脂和细碎的黑色香辛料星星点点地落在深色熏肉之上。
伊莱几乎没有犹豫就张开嘴啊呜咬了一大口,仔细算算从解开禁魔镣铐到现在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饿过头的肚子在沉默之后终于迎来了痉挛,与此同时他神奇地升起了吃得过饱之后会出现的呕吐感。
再不吃点东西他怕自己以饿死的凄惨方式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几种单拆开来说都很美味的食物结合在一起的味道再怎样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伊莱鼓着脸颊慢慢咀嚼,冷掉的熏肉和黄油在味蕾上依旧霸道,直到把这一口咽下去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包体的口感不太对劲。
比惯常吃的白禾面包更加松软、谷物香气也更加浓郁。
伊莱惊讶地把它举到更亮的地方,眯着眼睛辨认它的颜色,最终轻轻挑了挑眉毛。
这不是白禾面包,是小麦粉做的面包。
领地里的小麦什么时候收获的?
想到这里,伊莱的眼神暗了暗,他放下弗朗西斯三明治,缓慢地咬了一口。
刚刚被紧张又刺激的、仿佛有名为毒雾的恶犬在背后疯狂追逐的逃亡摄取了全部心神,直到现在暂且放松下来他才有有余力去思考毒雾与凯伊递给他的那些果子之间的深意——或许已经不用思考了。
他一直怀疑自己类似于奥林母亲与前任领主的症状是来源于被魔力影响过后的癌症,并且花了很长一段时间认认真真排查过诱发癌症的各种因素,那个时候他没有得到个中原因,而现在答案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了眼前。
会让他莫名其妙流出鼻血的毒雾、和毒雾的味道一模一样的、他笑着吃下去的每一个果子。
他闭了闭眼,思绪回到在弗朗西斯集中耕地的初遇,凯伊在弗朗西斯集中领地隔着栅栏冲他招了招手。
那个时候凯伊笑得腼腆又温柔,而他忽略了其中最大的违和——一个害羞内向的小女孩真的会在极具压迫感的卫兵视线之中、在领主、大少爷与贵族官员面前主动接近素未谋面的他吗?
他的味蕾仿佛在这一个瞬间退化了,刚刚还觉得十分美味的食物此刻与白蜡没有任何区别。
伊莱,他告诉自己,不要难过,你不是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吗?
弗朗西斯版本的三明治略微有点大,伊莱勉强吃了一半,另一半用油纸封好,他正要将它再次塞进兽皮袋子里,却在看见艾萨克的侧脸时顿了顿。
伊莱歪了歪头想:如果艾萨克被饿死了,他岂不是要一个人在这个看起来充满许多危险的陌生森林独自生存?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在伊莱的脑子里被贷款饿死了的艾萨克正半阖着眼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暗夜森林深处危险重重,他当然是想要走向外围、最好回到他离开暗夜森林时居住的地方,然而脚上的禁魔镣铐始终是一个隐患。在教廷最难伸手的弗朗西斯他尚且能够应付那些束手束脚的暗杀者,换到教廷的爪牙肆意横行的暗夜森林,没有魔力的他大约就像是褪去坚硬外壳的蜗牛或者寄居蟹。
所以他必须带上伊莱这个暂时的保障,就算他有多么不愿意自己的住所被外人——甚至是他想要杀死的对象——踏足。
垂下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深褐色纸包,艾萨克一怔,随即顺着纸包递来的方向转过头,比他坐下来的高度高不了多少的伊莱此刻正站在他的身边。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脸上还带着被抹花的血迹,他眨着他那对漂亮剔透的紫眼睛问道:“你能在这里找到可以饮用的水源吗?”
直到伊莱的手都举得有些累了,艾萨克才回答道:“我不能。”
伊莱马上把自己的半个三明治塞回了兽皮袋子里。
那算了,他还是先把自己的小命保住比较好,说不定哪一天他就抽出张指定传送卡之类的卡片美美回到弗朗西斯呢?
他设定在洛浦庄园的锚点可还没有收回呢。
或许是那半个没有送出去的三明治拉近了一点他们之中的距离,一直没有向伊莱解释过什么的的艾萨克难得地主动说道:“暗夜森林深处的东西都不能食用,它们都被毒雾污染了。”
伊莱的动作一顿,他现在几乎已经确定导致自己出现类似于癌症一样症状的东西与暗夜森林的毒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暗夜森林深处的东西已经被污染到连艾萨克也无法食用,那么最不乐观的推测就是——这里的空气对于他来说都是有毒的。
思绪回转间他慎重地问道:“你觉得太阳落山之前我们能走出暗夜森林吗?”
这个毒气室他真的一刻也不想呆了。
“至少要等到明天太阳升起之前,”艾萨克摇了摇头,“这里只有晚上是安全的。”
伊莱欲言又止,很想告诉艾萨克就以他们目前遭遇的那些魔兽和沼泽来说,暗夜森林的夜晚好像就不是很安全。
忽然,他抓住了艾萨克话语中的漏洞:“你刚刚说毒雾会在太阳升起之前蔓延,为什么现在又说只有晚上是安全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艾萨克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你知道暗夜森林的毒雾是由什么产生的吗?”
出生八年半从未踏出过弗朗西斯领地一步的伊莱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怎么会知道?
但最后伊莱还是顺着他的话头问道:“什么?”
艾萨克朝着阴暗的洞穴深处扬了扬下巴,伊莱抿了抿唇,举起泛起荧光的监察者之杖缓步走了过去。伴随着他前进的步伐,那种夹杂在瀑布爽脆水声中的沉闷滴答声逐渐明了。
他最终停住了,法杖尖端的光芒照亮了银白发丝,浓郁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从艾萨克的方向看,他就像一个即将被吞噬的迷途孩子。
“那就是毒雾的来源,”艾萨克讥诮地说着,眼神却冷得要命,“伴随着许多年前席卷暗夜森林的黑色风暴一起出现的、所谓的能够清理世间一切污浊的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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