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的应对措施已经做到了极致,看似隐隐占了上风,但只要神明在持续试图吞噬弗朗西斯内部的本源魔力,这些应对措施依旧只能够在短时间内抵抗外界或明或暗的围攻。
孤岛的最大面积是固定的,四面八方涌来的海浪潮水却从不断绝,筑起的墙能够挡住一时的浪潮,却阻挡不住缓慢上升的海平面。
要彻底保全弗朗西斯、要真的掀翻教廷,他们只能重塑世界树,用世界树去对抗甚至反噬神明。然而世界树被锁在小盒子里,现在他们只有钥匙,找不到小盒子,也找不到锁孔。
伊莱轻轻吐出一口气,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他拿毛巾出来擦头发,擦一会儿就觉得手臂很累,最终干脆顶着毛巾,坐在冷风里。
也没冷多久,艾萨克把斗篷给他的时候不经意间换了个位置,刚好挡住风口。
“谢谢。”
伊莱说。
晚霞存在的时间总是不长,像夜空中灿烂的烟花,极盛只在一瞬间,紧接着就要进入靡艳的颓势,木柴燃烧的火星向上飘一点,再近一寸就要融进黑云缝隙中最后的霞光。
伊莱垂着眼睛看燃烧得啪嗒啪嗒的火堆,手指仿佛无意识地抛着什么。
艾萨克看不见那张被他抛来抛去的紫色卡片,陈述道:“我去一趟精灵驻地。”
伊莱抬起头。
“很急吗?怎么不白天再去?”
“不急,白天要下镜湖底。”
“为什么白天下镜湖底?”
“晚上的湖水太冷。”
暗夜精灵出身的精灵王当然无所谓湖水冷不冷。
伊莱托着腮,清澈的眼眸中映出亮色的火星。他似乎在慢慢理解艾萨克的话,过了一会儿,脱下斗篷,好好地叠成一个方块,站起身,扭了扭腰。
“走吧,艾萨克先生,你应该不介意今晚下最后一次镜湖,明天去精灵族的时候带我一个吧?”
再度进入镜湖的时候,圆月已经挂上树梢,蝠翼尖喙的魔兽掠过上空,在下潜之前,艾萨克问:“你可以吗?”
伊莱主动搭上他的肩膀。
“可以得不能再可以了。”
下一秒,他们潜入湖中,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带起的微小气泡像一场倒置的雨。
伊莱看见一尾银色的鱼,在艾萨克的手臂上写:走吧。
镜湖底分为三个区域:湖水清澈、抬眼就能看见湖面波光粼粼的浅水层,全然黑暗、能见度几乎趋近于零的黑暗层、存在巨龙骨骼的最底层。
从前他们大都从最底层搜寻,只在黑暗层停留过两次,这两次他们都在纵向探寻,只有一次触碰到过边界。没有空气流动带出的风以后,艾萨克的方向感就变的很一般,只有伊莱能够与流动的湖水沟通,一边在一片黑暗中给艾萨克指路,一边判定方向。
这是个很耗费心神的工作,几乎要与一整个湖泊的水无时无刻共调,艾萨克感受着肩膀上越来越轻的力道,伸出手,摸索着揽住了伊莱的腰。
伊莱没拒绝。
在只能看见一片黑暗又被充斥冰冷湖水的地方前行,很容易就能够让他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
他已经不是一个人,是一种虚无缥缈又孤独的存在,在只有自己、没有边界的空间内一刻不停地行走,这就是他的宿命。
而当他生出这样的恍惚错觉,手掌下艾萨克的肩膀、腰处艾萨克的手臂、胸膛感受到的艾萨克的心跳又会将他拖回来,展开的半透明系统面板再给他一点维持清醒的微弱光源。
他们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前行了多久,等到伊莱前探的手掌触碰到滑腻的泥土,连艾萨克的身上都透不出什么蓬勃的热源了。
艾萨克在伊莱的手心里面写:在这里?
伊莱在他的手心里画了一个勾。
在岸上的时候他们简单沟通过,上次他们探索到边界是分开探索,这次就一起探索。他们看不见对方,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伊莱能够感受到艾萨克的手指在自己的腰带上动了动,大概是在固定能够把他们连接在一起的装置,指节挪动间搞得他有点痒,艾萨克或许感受到他腰部的肌肉绷紧,稍微放缓了一点力道。
好了。
艾萨克在伊莱的手心里写。
伊莱再次抬手抵住滑腻的墙,系统面板被他控制着紧贴在泥土与青苔上,于是他勉强能够看清楚由监察者之冠化成的荆棘指环散发着微弱的光,腕间顶着满头紫色小花的藤蔓攀附到墙面上,一点点延长生长、分出枝桠,附着在墙面上,像是某种植物纤细又庞大的根系。他的视角分割成了许多块,每一块都紧紧跟随着某一个藤蔓尖端,飞速移动,以至于伊莱像在同时坐几十上百个过山车。
他不知道自己在喘息,频率越来越急促,一吸一吐间几乎要把由水元素魔力构筑的薄膜冲破。
[宿主。]
系统的机械音响起,落在伊莱的耳朵里,变得有点恍恍惚惚。
[宿主?]
这回机械音提高了一点,但伊莱实在没办法回应它,控制藤蔓需要使用木元素魔力,构建隔水薄膜需要水元素魔力,他现在几乎分成了两半,大脑还要坚强地处理由藤蔓尖端传回来的图像。他现在唯一属于自己的想法是:早知道就不为了省时间一次性探索这么大的地方了。
哪里有那么多早知道,他有办法把铺开的藤蔓收回来,但代价太大。
比起支付这样的代价……
伊莱松开扶着艾萨克肩膀的手,抓住了艾萨克的衣襟。
还是盲目信任一下精灵王先生来得更好。
[宿主!]
机械音炸开,下一秒,水元素魔力构筑的薄膜被主人主动放弃,冰冷的湖水欢呼着要涌入鼻腔,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住了去路。
艾萨克捂住了伊莱的口鼻。
精灵从来不是与水相性很好的幻想种,事实上艾萨克每次进入镜湖都是在憋气,只是他耐性足够强,精灵不吸入空气也不会像人类一样不适得那样快。
他没办法为伊莱构造一个可以呼吸的空间,只能托着用伊莱的腿弯,要强行上浮。
他没成功。
藤蔓在墙上生长的同时把伊莱也固定在了墙上
藤蔓依旧在疯狂地生长蔓延,大有要把整面“墙”占满的架势,艾萨克能够感受到伊莱的心跳越来越快,最终达到了一个对于人类来说几乎有点恐怖的频率,对于艾萨克来说,就像是一种急促的倒计时。
该怎么做?
不知道是在本能还是大脑的驱使下,艾萨克低下头,唇瓣附上自己的指节。
也就停留在指节。
他判断出来伊莱的嘴唇在哪里,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捏了一下伊莱的下颌,渡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渡的这一口气起到了作用还是其它的什么原因,他的心跳超越了伊莱的心跳,一声声敲击在耳膜,在这样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成为唯一的声音,简直要钻进脑子里,在脑海深处成为一种定时响起的深刻钟声。
鬼使神差地,他又低下头,隔着指缝渡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闭了眼睛,整只精灵都有些发懵,他不知道自己的唇角在离开手指之前就勾了起来。等到他再次抬起头,唇角的弧度刚要平息,就僵在了脸上。
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他看见了光。
绿色的光。
自伊莱的手掌开始,顺着藤蔓向尖端蔓延,它们存在于竖立的墙壁之上,从艾萨克的角度去看,像一副抽象而代表着某种特殊意义的图腾。
那大约代表着一颗翠绿、繁茂、巨大到仰头都看不见边缘的树。
艾萨克眼神一凛,单手在一片黑暗之中准确地握住了伊莱的手腕,紧接着他近乎有些粗暴地把手指插进藤蔓手镯和伊莱手腕间的缝隙里,想要直接从根部切段联系。他的动作有些大,连带着伊莱的手腕也动了动,出乎意料的是,手镯纹丝不动,刚刚还把伊莱“固定”在原地、而附着在墙上的藤蔓却相当轻易地就断开了。
一刹那,所有光芒消失不见。
艾萨克抬手触及墙,这个位置刚刚还闪着光,现在就平滑黏腻,好像从来都没有东西附着在这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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