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黑暗时代的天赋者几乎全部陨落在了新时代开启之前,幻想种看似势微,但与生俱来的传承从未断绝,一个刚接受传承的幻想种就能够战胜修行几十上百年的天赋者,一旦他们反扑,没有人能为人类能否阻止下一个黑暗时代的来临做出准确的论断。
在这样的忧虑之中,教廷站出来了。
教廷出身的勇者在被神明抛弃之地弗朗西斯杀死了最后一头冰霜巨龙,十字骑士军将精灵与矮人驱赶往更深处,主教与修女用神明的博爱宽宏驯导妖精。那个时候人类深刻铭记自己的天赋是神明的赐予,睡前醒来时要对神明进行祷告,用餐前要感谢神明的赐予。经此一役,人们单纯对神明的感激和爱戴自然而然地迁移了一部分到了神明在人世间的代行者——教廷身上。
人类刚出生就要前往教廷在各地的圣殿进行洗礼,听的第一个故事是神明的代行者结束黑暗时代,玩的游戏是勇者杀死恶龙与十字骑士军战胜精灵矮人,走在贫民窟看见的是弯着腰为贫苦人类发放食物的修女,得到的教导是在遇到不利情况就要前往圣殿向主教寻求帮助。在此前提下帝国王室与上流贵族对教廷多加礼遇、承诺不会让人类之间的战争影响神明,于是教廷凌驾于人类势力之上,在一次又一次混乱的战争中为难民提供庇护所。
年复一年,最后教廷屹立于云端,成为了人世间唯一的乌托邦。
埃尔弗带领的五百六十二个人,一开始也以为自己要被带去乌托邦。
“他们带我们沿着南边境线(也就是弗朗西斯的北边境线)前往奥斯都西部海域,我们在那里看见了一艘船。”埃尔弗微微仰着头,似乎在这一个瞬间窥见了过去的幻影,从未见过的巨大船只遮天蔽日,绣着十字架女神像的金色旗帜在桅杆之上迎风飘扬,天蓝得不可思议,飞鸟从空中飞过,落在船头的修女肩膀上。
带领他们来到这里的红袍人单膝跪地,反复被感染一般,他们一个接一个,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跪到了地上、振臂高声赞颂神明的博爱与代行者的善良。
“那个修女说,这艘船要将我们带去神国。”
神国?伊莱恍然,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教廷侍奉的圣典记录了教廷的起始。
那些古老的文字中教廷的前身是一群在黑暗时代饱受幻想种欺凌的人类,他们从未放弃过反抗,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在幻想种的斗争中寻找人类生存的空间,却只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并最终在某次龙与魔兽的斗争中葬身于巨龙吐息。他们以为自己死去了,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置身于无法用世间任何词语概括的瑰丽之所。
金玉筑城,元素宝石雕刻栏杆,奔涌河流能够治愈一切伤口,能引起幻想种争得头破血流的珍稀植物一丛丛蔓延向无尽远处,见所未见的奇特树木上硕果累累,阳光永远照耀着这里、仿佛黑暗永远都不会来临。
他们在这里见到了神明,从此摒弃过往,重来一次的人生只作为神明在人世间的代行者存在。
这个地方就叫做神国,神明的居住地,虔诚信徒死后灵魂的归所。
埃尔弗语带讥诮:“得知要去的是神国,还有人期期艾艾地问那群红袍人会不会触怒神明,毕竟那是最虔诚的信徒才能前去的地方。”
“他们说没关系,神明不会介意这些事情,还说他们之所以能找到我们,正是因为受到了神明的指引。”
再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包括埃尔弗自己。
“一登上那艘船我们就感到了困倦,一开始我只以为是神经紧绷之后的正常状况,修女来引领我们去各自的房间时我还能保持清醒,但是在坐到床上的那一刻突然就困到睁不开眼睛。这个时候带我过来的那个修女问我:‘你是天赋者吗’,我实在太想睡觉了,几乎没有思考就回答说是。”
伊莱盘起腿,单手撑着脸,笃定道:“然后你就睡着了,直到到达那个所谓的‘神国’。”
埃尔弗看着伊莱,沉重地点点头。
刚醒来的时候他的脑子莫名处于一种迷迷蒙蒙的状态,亦步亦趋地跟着修女走下了船,没有意识到从醒来到下船一个红袍人都没有看见。
“我们走进了神国,就如同圣典中记载的一样,建筑物的墙壁是足够贵女一掷千金的金玉,精纯的元素宝石堆砌成山石,有价无市的珍品遍地都是,随手一拔的都是足够作为拍卖会压轴商品的特殊植物,贯穿神国的河流中是能够治愈伤口的圣水——就跟刚刚他拿出来的一样。”
伊莱顺着埃尔弗指向的方向望向身边的艾萨克,短暂的对视之后,他成功得到了那瓶能够治愈伤口的圣水。
“我们在神国里奔跑探索,修女只是看着我们,并没有做出任何阻挡的动作。那里的一切实在是太美好了,直到太阳落山,我们才重新聚集到一起。”
“太阳落山?”伊莱微微挑起眉,语调上扬,“神国里的太阳还会落山?”
不是说好的阳光永远照耀神国、黑暗从不侵袭吗?
埃尔弗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又变差了一点,他握着拳,声音像是直接从喉咙里滚出来的似的。
“我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以为只是记载失误,就连最谨慎的人都没有升起疑心。直到我们彻底聚在了一起,彼此一看,突然意识到人太少了。”
“登上船的明明是五百六十二个人,在这里的竟然只有一百二十四个。”
消失了四百三十八个人,却没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意识到。
“我们中有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他是带着才两三岁的妹妹逃出来的,他们在船上明明住的是同一个房间,他醒来的时候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直到我们数出来在场的人只有一百二十四个。”
埃尔弗还记得那个才两三岁的小女孩,她很爱笑也很懂事,流亡路上明明条件很艰苦,她却每天都记得要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哥哥一点,就算她的哥哥告诉她自己已经吃过了。
“我们去问旁边的修女,她们却告诉我们其它人在另一个地方,我们再要问,她们就只是微笑。那个青年祈求她们说自己的妹妹太小了,他不放心她一个人。”
埃尔弗深吸一口气,身体因为某种剧烈的情绪开始颤抖,他咬牙切齿地说:“然后一个修女说:‘没有比神明的国度更令人放心的地方了’。”
神国没有斗争、没有危险,所以情绪激动试图触碰修女的青年成为了唯一的不安定因素,突然出现的十字骑士一刀捅穿了他的心脏,洒落的鲜血浸入金玉的地板,柔弱的草茎攀附住了他的尸体,一点一点、不容抗拒地把他拽入地底,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埃尔弗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回过头再看那些美轮美奂、就算在游星王室和奥斯都王室都难看见的建筑与珍品,心里再也没有惊叹和赞美。他头皮发麻,冷意从脚底弥漫至四肢,他的手开始颤抖,抵住心脏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来到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
没有人回答他,他望向自己的同伴,彼此的眼里都只剩惊惧。
“修女也不再与我们对话,我们在一片蓝紫色的花海上席地而坐,没有人敢走进那些建筑。这个时候我们努力拼凑从遇到那群红袍人开始所有的细节,最后发现什么问题也没有,他们拿出的圣水是真的圣水,船上的十字架女神旗帜真的附着有神明之力,只除了一点。”
伊莱轻声道:“所有人都被问了是不是天赋者。”他突然抬起眼,直直地望着埃尔弗冰蓝色的眼睛,笃定道,“而你们都是天赋者。”
短暂的沉默之后,埃尔弗点了点头,他有些干涩地开口:“那个时候我们认为那些修女和红袍人都并不属于教廷,那个时候奥斯都正在经历皇帝的更替,我们猜测了很多有可能对我们怀有恶意的敌人,却始终没有真正地怀疑到教廷身上。一些人可能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没有一个人说出来。”
埃尔弗就是其中之一,他出身贵族,对教廷的了解本就比绝大部分人多。他知道修女是真正的修女,红袍人身上确实有信教者的十字架纹身,他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敢细想。质疑和反抗过去人生的真理是很困难的,他内心疯狂拉扯、仰望着满天星河一次又一次地推翻从出生开始就镌刻在脑海里的认知,他越是纠结越是绝望,越是绝望越是难以开口,最后只能缩进自己的壳子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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