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弗看着外来者们失望的眼神,脸上却没有半点伤心。
“我要走,你们也要走。”
“走?”一个外来者问,“走去哪?”
埃尔弗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回忆起昨天夜里的场景。
他身份特殊,是被单独关在一个地牢里的,那时他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不远处却亮起一道柔和的光,他以为是来审问自己的士兵,于是不怎么愿意睁开眼,谁知那道光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不胜其烦,干脆扯出应付的笑容,刚掀开眼皮、一句卫兵老爷还没有说出口,耳畔便响起了清凌凌的少年音。
“弗朗西斯打算给领民建一所学校,人手不是很够。”弗朗西斯的小少爷眨眨眼睛,白皙面庞在暖色灯光映衬下柔和得要命,说出的话语却分外直白,“你的同伴要么现在就滚出弗朗西斯,要么就过来帮着修一修房子。”
一名外来者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他们是想让我们换个地方服劳役吗?”
外来者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困在弗瑞兹临时监狱好,还是去到弗朗西斯内部服劳役比较好。弗瑞兹临时监狱就这么大一点,离边界也不算远,可是劳役……那不是要死人的吗?
“不,不是劳役,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会被限制自由。”在外来者们忧心的注视中,埃尔弗扬起笑容,语调飞扬,“弗朗西斯为我们提供住所与食物,发放薪资,数额是参与修建的弗朗西斯领民的一半。”
在场听得懂奥斯都语的人都一怔,听不懂的急切地戳戳同伴,同伴梦游一般用那种地宫中学会的语言重复一遍,所有人都懵了,过了一会儿,一个来自某个边陲小国的外来者问:“你说真的。”
埃尔弗点点头,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就再次投下一个重磅消息。
“在这个过程中拥有突出贡献的外来者将获取弗朗西斯临时居民的身份,在临时居民期间又做出突出贡献的,将获得弗朗西斯领民的身份证明。”埃尔弗狠狠揉了一把小少年的头发,单手附在心口上,轻声说,“那面壁画说得没错。”
“由大陆最南端一直不停地向北走,走到广袤的冰原之上,止步在冰雪终年不曾消融的国度之前,巨龙的脊骨隆成绵延山脉,最贫瘠的地方盛开最娇嫩的花朵。”
“那是人类难以阻挡的黑暗来临时,唯一的黄金乡。”
第141章
伊莱十七岁的第一个冬末,远在弗瑞兹临时监狱的外来者们跋山涉水,头一次光明正大地走入弗朗西斯的城镇。
他们被一队黑银交错的卫兵押送,身上倒没有什么太过沉重的束缚,镇民们短暂地站在门前观望,也只是为他们中许多明显不属于游星的面孔惊讶一下,眼底奇迹般的没有鄙夷和厌恶,有的只是淡淡的好奇。
啊,领民们想,这就是拿一半工资来帮我们修学院的人?
领民们面面相觑,看看自己手臂上流畅的肌肉、又看看旁边拄着锄头身形魁梧面若红钟的老大叔,再看看走在卫兵中间一个比一个干瘦的外来者,彼此的眼睛中都写满疑惑:让他们来修建学院真的不会中途就累死掉吗?
“唉,”老大叔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是得靠我们啊。”
一个长着一张刻薄脸的大婶挽着袖子从院子里走出来,听见这句感叹忍不住露出笑容,促狭似地说:“兰德老大叔,我们全部去修建学院了,那么我们的耕地怎么办呢?”
老大叔凝重地想了想,看上去非常为难,过了一会儿,他勉勉强强地说:“那好吧,还是耕地更重要一点吧。”
周围传出来善意的笑声,外来者们下意识地看过去,只看见人群中一个老大叔举起锄头、笑容满面地在说些什么,一个小男孩牵着大人的衣袖,手里拿着一个用一根小棍子插着的糖球,回过头来看,看见望向这边的外来者们就要害羞地躲到大人的腿前面去,过了一会儿,又探出头来腼腆地笑一笑。
一些外来者一怔,脑海中闪过午夜梦回时哭泣着的小孩子的脸。黑暗风暴掀起得太猝不及防,绝大部分孩童都葬身其中,包括他们邻居家的孩子、或调皮或乖巧的弟弟妹妹、甚至自己的孩子。
一个胡子拉碴的奥斯都外来者狼狈地低下头,擦擦自己的眼睛。有银甲卫兵看见他的动作,脚步一顿,贴心地当作没看见,继续迈步前进。
外来者队伍穿过了许许多多的城邦,哪怕一个最微小的镇子也有银甲卫兵巡逻,在他们认知中愚昧蛮荒的弗朗西斯领民除了装束不那么精致之外各个脸上都洋溢着满足和笑意,冒险者们携带着货物进进出出,平坦的青石板路干干净净,刻着贵族家徽的马车咕噜噜地经过,也不会有人用鞭子鞭挞没来得及避让的平民。
他们说,按照弗朗西斯法典,就算是贵族在青石板路上违规疾行也会得到清扫大街的惩罚。贵族丢不起这样的脸,于是在道路上都走得四平八稳。
这是外来者们难以想象的东西,他们曾经都是天赋者,当然并没有遭受过贵族的压迫,然而他们带着眼睛。
弗朗西斯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贵族都绝对凌驾于平民之上,就算是当街殴打平民,一些平民还要为贵族辩护,说一切都是因为被殴打的平民“没有眼力见”、“不知道避让贵族老爷的马车”。
这样的弗朗西斯和外界相比好像是两个世界。
现在是冬日,领民们没什么事情可以做,有的干脆就在城镇边上支起了摊子,色泽金黄的马铃薯饼从滋滋冒油的铁锅里盛出来,小孩子踮着脚尖来买,还要得到一句叮嘱:“小心烫。”
小孩子礼貌应谢,转头哒哒哒地跑到坐在某个阳光很好的角落缝衣服或者搓麻绳的父母身边。一个更大一点的孩子在他们旁边面色严肃地举着武器比比划划、甚至能够一剑劈碎比他还高的坚硬石头,一看就是个天赋者。大孩子的父亲走出来,穿着粗布麻衣,大约是个最普通的农民,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块碎掉的石头,骄傲地笑起来,转头对儿子说:“等到你再大一点,想必就可以去参与亲卫军营的考核了。”
一些外来者心中难免嗤笑,最强大的天赋者从来不会加入被管束的军营,对孩子抱有这样的期待,在哪里听起来都有点荒谬。
果不其然,那个大孩子严肃地摇了摇头,说出口的却是:“父亲,我还差得远呢。”
嗤笑的外来者一怔,就听见大孩子接着说:“至少要等到我能够独立应对多只暴|乱的魔兽才行。”
父亲流露出有点为难的神色来,暴|乱的魔兽潮足够杀死许多天赋异禀的天赋者,他仿佛是不想打击孩子的积极性,过了好一会儿,外来者的队伍已经与他们擦身而过,父亲的声音才远远地传过来:“可是,你去哪里找暴|乱的魔兽呢?”
“一旦发生魔兽暴|乱,弗朗西斯的士兵们马上就要去阻止了。”
真的是好艰巨的问题,已经走远的外来者们没有听见那个大孩子是怎么应对的,他们五味杂陈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弗朗西斯的领民会对士兵拥有那样的信任感。只有奥斯都人除了一点羡慕之外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一看就知道他们的士兵也会在发生魔兽暴|乱的时候前往阻止,而不是像其他地方一样,等到发狂的魔兽冷静一点才慢悠悠地动手。
在魔兽冷静的这段时期,他们的领导者、他们信奉的神明没有来拯救他们。
弗朗西斯不是他们认知中的弗朗西斯,被神抛弃的地方也有蓬勃的生命力,神不爱这片领地上的人民,那么这片领地爱自己的人民、并且比神明爱得更好。
那么他们对神明的信仰换来了什么呢?
换来了代行者掀起的、摧毁他们家园、夺走他们亲友的风暴。
缠着问埃尔弗还走不走的少年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心脏,那里现在像以往一样纠结着疼痛,不知道在纠结些什么,但是他头一次想要去探寻在纠结什么。
此时的领主城堡内,早早回到亲卫军营地下监牢的埃尔弗破天荒地带着镣铐走进高墙之后的领主城堡,那个时候伊莱正蹲在玻璃花房内小心翼翼地用木元素催生鸢尾的种子,细小的嫩芽破土而出,一朵蓝紫鸢尾违背自然界的定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柔嫩的花瓣,伊莱的表情却无端透出失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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