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伦就要抱抱他,很没有架子地带他“飞飞”,笑声从走廊这头洒落到走廊那头,城堡中的仆人看了,都要露出会心的笑容。
其实自从迪伦成为领主之后,城堡中就很少有这样轻松的时刻。
他刚刚继位的时候北边境线战火纷飞,好不容易有段喘息的时间,王都又开始施压。迫于无奈之下,他与艾里斯都的大小姐安德莉亚出于政治因素成婚。没过几年,北边境线看起来要恢复和平了,安德莉亚的身体却出了岔子,整个人的状态越来越差。后来奥林出生,笼罩在领主城堡之上的阴云看上去马上就要消散,某天从北边境线提前回来的迪伦却发现奥林暗地里却一直在经受来自母亲的伤害。
没过多久,城堡的女主人在病痛的折磨中去世了,仅仅只是几年以后,菲瑞娅作为新的女主人到来。
一桩桩一件件,极其细密地连在一起,于是虽然城堡的主人待下都十分宽和,但是仆人们始终绷紧神经。
而伊莱出生了。
说得夸张一点,伊莱给整个城堡都带来了蓬勃的朝气。
他从那么小一点到会说话、会跑跳,要抱的时候满脸笑容,生病了还要顶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安慰担忧的父母与仆人,简直让人恨不得把星星给他摘下来。他真的成长得很好,好到迪伦想到他是那个恶魔之子、是那个希望,都要觉得心脏细细密密地疼的程度。
于是迪伦开始希望那个那个预言和撒比亚都出现了谬误,他的小儿子就是很普通的人,会在庇护下快快乐乐地长大,轻轻松松地度过一生。
希望是会落空的。
自被薇尔绑架开始,伊莱就展露出了无数中贴近撒比亚断言的特质。银白巨龙,矮人,磅礴道恐怖的魔力,弗朗西斯的土地硕果累累,科尔山冶炼厂一刻不停地运转,商业部带来大量金币,弗朗西斯学院中走出许许多多建设弗朗西斯的栋梁之材。
弗朗西斯拥有了奇迹一般的希望,迪伦却开始害怕。
他的孩子还很小,很容易生病,好像会被强大到有点恐怖的实力摧毁,好像会因为带来的那些奇迹随时死掉。后来孩子不小了,已经二十一岁,已经是可以外出游历的年纪,然而得知伊莱消失在南部丘陵之后,迪伦表面上很冷静,书房却连着三个夜晚灯火通明。
他知道伊莱恐怕已经不在弗朗西斯境内,但是他依旧派出了士兵去寻找。
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个时候他就想到了伊莱七八岁的时候说的话。
当时伊莱眉眼弯弯地从花园的尽头跑过来,扑在他的腿上,而他把自己黏人的小儿子抱起来,捏捏脸颊,逗弄似的说道:“怎么都这么大了还喜欢撒娇?”
伊莱也不恼,回敬似地捏捏迪伦的脸颊。
他说:“小孩子就是风筝啦,总有一天线会断掉的,要趁着线还没断的时候撒撒娇才行。”
风筝是伊莱很小的时候自己琢磨的玩具——当然他坚称这是他在书里看到的,当时迪伦只觉得一个小孩子自称小孩子很可爱,现在才觉得很有道理。
他们家小风筝的线好像断掉了,不再被父母掌控在手中,唰地一下就可能不见了。
再过几天,他们接到了马修的信。
马修这人和伊莱是有点像的,报喜不报忧,只说恰好遇上了伊莱,生了点病,没有大碍。
非常了解马修的菲瑞娅不信,非常了解伊莱的迪伦也不信。
再来信就是一个多月后,伴随而来的消息是沉没龙岛升起。
后怕,极度的后怕。迪伦不敢去想如果在海底出了岔子该怎么办,也不敢去想伊莱发着高烧,要是没有遇见马修该怎么办。然而如果被请求的不是马修,而是他的话,他会答应让伊莱、艾萨克、瑞兹下到海地去吗?
他会。
因为伊莱是对的。
迪伦有时候会想,如果希望没有出现在弗朗西斯就好了,伊莱就只是伊莱,而不是什么希望。弗朗西斯的小少爷会和弗朗西斯一样呆在领主的庇护之下,如果他死了,还有奥林。
但是没有如果,伊莱就是那个希望。
他再怎么隐藏、再怎么假装没有发现,希望自己已经走上了那条充满艰难险阻的道路。
他要把伊莱抓回来,伊莱自己又走掉了。
迪伦轻轻吐出一口气,夜空中寥落的星星包围着月亮,抬手就能够触摸到似的,实际去做了,才知道远到哪一种程度。
菲瑞娅的手掌轻轻地抵在了迪伦的背上,仿佛要将力量传递给他一样。弗朗西斯领主的脆弱很快就消失了,迪伦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转头看向菲瑞娅,抬手把她的金发撩到耳朵后面。
“你想去接伊莱和马修吗?”
一个好问题,菲瑞娅心中的难过一下子就消失了,她咬牙切齿,斩钉截铁地说:“不。”
好突兀的情绪转变,迪伦都愣了一下。
然而菲瑞娅却觉得是很有道理的。
还去什么北边境线接人?先不提伊莱,现在她想到马修就想让对方回忆一下阔别已久的姐弟时光,她要维持领主夫人的形象,这种事情还是在城堡里做比较好,要是去接他们,她怕自己忍不到城堡。
而且——
菲瑞娅朝着亲卫军营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奥林应该会很想去。”
自从伊莱消失在南部丘陵之后,奥林整个人就一直压抑着,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他原本是在政治场跟着迪伦慢慢接手一些事务,见他这个状态,迪伦直接把他打包回了亲卫军营,以图那些平复魔兽暴|乱一类的任务能让奥林稍微发泄出去一点。
没什么用。
伊莱在奥林的心里非常特殊,除了弟弟这个身份之外,奥林还在他身上寄托了对早逝的母亲安德莉亚·艾里斯都的情感。
平时是看不出来,一旦伊莱涉险,全部都会显露出来。
作为现在已知两个被圣水损伤身体的人之一,奥林非常害怕伊莱死掉。这种害怕已经到了成为执念的地步了,就好像如果伊莱好好活下去了,安德莉亚也能够在某个地方好好活下去一样。
迪伦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菲瑞娅转过头来,好奇地问:“怎么了?”
“我从书房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奥林的亲卫,奥林只知道伊莱会从北边境线西侧入境,不知道他明天就要到了。”
菲瑞娅一愣:“所以……”
“所以他太阳还没有落山的时候就已经一个人朝着奥斯都去了。”迪伦顿了顿,问,“你觉得他们能够遇上吗?”
菲瑞娅还能怎么觉得,她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无话可说。
弗朗西斯北边境线很长,就算是指明西侧也有很长一段距离。
柯蒂斯商队驻扎在最西侧,距离沙滩只有一个山丘的距离,晚上大家入睡的时候,除了篝火的劈里啪啦声以及巡逻者的脚步声之外,还能够听见海浪冲刷沙滩的声音。
真的是很安宁、也很催眠。
伊莱侧身躺在帐篷,很快就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梦里没什么特别的信息,他在领主城堡的花园里拼木头做的拼图,克拉伦斯坐在对面拿着矮人大师的手记看,女仆们会特意绕过他们这边、以提供一个一个相对安静的氛围。
拼着拼着,只差最后一块的时候,伊莱突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在打架。他转来转去看不见打架的人,忽然,声音消失了,他开始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就去拿最后一张拼图,他没拿稳,拼图落在地上,弯下腰要去捡。
唰地一下,他睁开了眼。
视野里是帐篷的顶,他恍恍惚惚地想:是在做梦啊。
“锵——”
兵刃相击的嗡鸣从帐篷外传进耳朵,伊莱瞬间清醒,他坐起身来,准备掀开被子。
突然,帐篷的帘子自己被拉开了,一张相当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银白色短发,剑眉星目,琥珀色瞳孔某个角度流转出金色光泽,脸臭得像别人欠了他八百枚金币没有还。
伊莱一愣,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呆了,头发还到处乱翘着,看上去是清醒的,眼睛里却还有带着睡意的水雾,看得满腔不爽的人都忍不住哼出一声别别扭扭的笑,意识到自己笑了之后,又绷起脸,没什么好气地开口:“怎么?出去几个月连兄长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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