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奥林知道伦克朗对他怀有再真诚不过的舅甥情谊,也知道伦克朗对他不遗余力的帮助之中掺杂了私心。
说到底,伦克朗是艾里斯都的家主,而他是弗朗西斯的大少爷。
就在这一刻,奥林朦朦胧胧地有了一种感觉——伊莱小时候那句“我不会成为弗朗西斯的领主”并不是一句保证,而是对事实的阐述。
他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弗朗西斯,柯蒂斯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太深的痕迹,而一个不纯粹的弗朗西斯是不能作为弗朗西斯的领主存在的。伊莱在七八岁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奥林曾经以为他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放弃竞争领主之位的,现在这种想法需要打上一个不确定的符号。
四周突然安静下去,还在忧郁的伊莱抬起头,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不就是随口聊了两句,奥林现在看上去怎么一副很沉重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比较好奇你要怎么顶着这样的头发硬说自己是斯科皮。”
奥林是知道伊莱准备以弗洛与丹娅的儿子的名义去最大的棉花种植地看一看的,毕竟昨晚伊莱问菲瑞娅有没有能改变头发颜色的药剂时他也在场。
在这一瞬间伊莱受到了重击,奥林小时候那张嘴就挺能气人,长成沉稳的大少爷之后威力半点没减。
伊莱叹了口气,拿柄上雕了花的银质勺子往嘴巴里送了一口微咸的肉粥。
那能怎么办呢?要么指鹿为马、凭借强大的信念感给别人洗脑他的头发是浅棕色,要么放弃弗洛儿子这个身份。但他为什么非要以弗洛儿子的身份去棉花种植地看看呢?还不是因为弗洛是弗朗西斯种子商店驻费斯城分店的店长、身负关注新型种子生长趋势的重任,而有这个身份和没这个身份能看到的东西差别还是挺大的。
哎,伊莱忧郁地想,虽然弗洛和丹娅的发色都偏深,但既然斯科皮的头发都是浅棕色了,他这个发色硬说基因突变也说得过去吧。
奥林拉开椅子坐了下去,身旁的女仆恰到好处地为他端上盘子,又用弗朗西斯钢制成的夹子将一个烘烤得表面微焦的牛角面包放在他的面前。他拿起餐刀切开面包,酥脆表皮发出诱人的声响。
今天的餐桌上只有他们兄弟二人,伊莱喝着肉粥,突然对奥林切成一块一块、并且抹上黄油、撒上火腿碎的面包生出了莫大的兴趣。在他闪闪发亮的视线之下,感官十分敏锐的奥林喉咙一哽,臭着一张脸叉了一块面包放进他面前的盘子里。
“谢谢,”伊莱毫不吝啬地回报以大大的笑容,有些调皮地补充道,“有你这样的哥哥真好。”
以他们的关系直呼哥哥弟弟还是还是太奇怪了,奥林龇了龇牙,明显是被这样的语气激出了鸡皮疙瘩。
今日逗奥林成就达成,伊莱心满意足地舀起不知道是奥林有意无意、反正是火腿碎与黄油含量最高的那块面包塞进嘴里,今天的面包烤得有些干,他的右脸颊凸起一块,牙齿咬合间咔擦咔擦作响。
果然,烤面包、黄油和火腿碎的搭配永远不会出错。
奥林轻飘飘地望了满足到眼睛都眯起来的伊莱一眼,仿佛不经意间问道:“你的弗朗西斯两百年计划完成得怎么样?”
伊莱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加快了咀嚼的速度,等到嘴巴里的东西全部咽进肚子里,他才神神秘秘地说道:“到了关键的一环。”
奥林轻轻嗤了一声,自从做出了“奥林当上领主后要无条件支持伊莱的弗朗西斯两百年计划”的约定之后,奥林每一次问起伊莱的回答都是“到了关键的时候”。
他带着些讥讽意味说:“全是关键一环的计划还是挺少见的。”
伊莱挥了挥勺子,毫不心虚地回答:“是的,我的计划就是这样充满精华,毫无糟粕。”
奥林被伊莱的坦然哽了一下,叉子上的面包块落进盘子里,咕噜噜地滚了一圈,最终逃出了盘子向上弯起的边缘、跳出了餐桌的桎梏,落到奥林的鞋面上,滚到伊莱的鞋子边。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伊莱弯起眼睛,发出了快活的笑声:看,奥林噎他一下,他哽奥林一下,真是再公平不过的兄弟关系了。
端着一盘煎肉排回到餐桌旁的女仆望着笑得肩膀不住抖动的小少爷,再看看黑着一张脸的大少爷,最终与始终站在餐厅内部的女仆对视一眼,彼此都会心一笑。
用完有些小风波的早餐,奥林站起身,他今天白日间要在亲卫军营内部进行日常训练,夜间要执行巡逻任务,明日又要按照迪伦新的指令去寻找魔兽异常的地方,直到后天才能回到领主城堡。
“你和谁一起去?”
说的是伪装成斯科皮去棉花种植地的事情。
伊莱正拿餐巾擦嘴巴,闻言有些奇怪地反问道:“你不是知道我要和弗洛一起去吗?”
“你觉得我会信你是去看棉花?”
奥林自觉还是有一点了解伊莱,在发生龙脊山谷魔兽暴|乱之后他会想到去关注棉花种植地并不奇怪,但那绝不值得他又是找寻弗洛、又是改变发色地折腾。
银色短发的青年轻轻挑起半边眉毛,他由上而下地扫了含着温和笑意的伊莱一眼,笃定道:“你想去棉花种植地周围寻找神像。”
伊莱唇角的笑意加深,既然奥林已经猜出了他的真实目的,再藏着掖着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他眨眨眼睛,非常坦诚地回答:“我们的时间太紧迫了。”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卫兵们毫无所获,但他绝不信弗朗西斯境内只有那一座神像。
“我知道弗朗西斯的卫兵正展开新一轮搜寻,但山洞中的神像存在了十余年、矮人与它共存了五六年,期间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对。”伊莱顿了顿,弯起眼睛轻快地说道,“我找到了它,也应该能够找到它的同类才对。”
好吧,他在心里纠正道,准确来说不是自己找到了它,是艾萨克找到了它。
奥林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记得带上你的亲卫。”他勉强说。
万一正好遇见魔兽暴|乱一般的危险,好歹也能增添一点脱逃概率——虽然奥林心底认为伊莱的亲卫可能还不如他本身能打,但剑士与魔法师职能不同,搭配起来能减少许多短板。
然而伊莱摇了摇头。
“我真的是要去棉花种植地看一看的,而弗洛的儿子不会在这个时候带上一群士兵。”
奥林张了张唇,而伊莱在他吐出不赞同的话语之前先说道:“我不会一个人去。”
“那你和谁去?”奥林拧紧眉头,他这个弟弟的交友圈出乎绝大部分人意料的有限,思来想去,他现在竟然只能想出来一个人选,“洛浦家的小儿子?”
还有半句话被他咽进肚子里:带他去干嘛?去增添难度吗?
弗朗西斯的大少爷与洛浦家的继承人积怨已久,伊莱只需要听奥林的语气就能猜出来这位兄长现在的想法。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忆起昨天晚上与菲瑞娅的对话,心里升起一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绪来。
他嘟嘟囔囔地说:“我和克拉伦斯还在吵架呢。”
奥林的眼神慢慢变得复杂起来,这个时候他连与克拉伦斯指尖的不快都抛之脑后,转而惊奇地问道:“你们应该是十六岁和十九岁,而不是六岁和九岁吧?”
奥林仿佛遗忘了自己十四岁之前和伊莱闹过的、数也数不过来的别扭似的,很有优越感地想:这种小孩子家家间的吵架,他从五岁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伊莱抿了抿唇,难得地没有怼回去或者站起来痛击自己的兄长。
他有什么办法,他总共就交过克拉伦斯这么一个朋友,一点经验也没有,连最近为什么争吵得这么频繁都摸不出什么思绪。
望见伊莱眼睛深处的茫然,奥林一怔,他这个弟弟从小就仿佛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眼神总是坚定又冷静。头一次生出这样无措的情绪,竟然是在洛浦家那个讨人厌的继承人身上。
这个时候他是应该开导一下伊莱的,但奥林张了张唇,最终只问道:“那你和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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