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本来打算先下手为强的伊莱被这个魔法的副作用打倒,而艾萨克接住了他。
想到这里,伊莱生气地抿了抿唇:自己简直就像一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白甜小倒霉蛋。
他偏过头,一个燃烧着柴火的壁炉静静待在他的右侧。与伊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见过的那些或繁复精致或简单温馨的壁炉截然不同,它从头到脚布满岁月流逝的痕迹、粗糙的结构简直像是被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拼凑而出似的。
就像这整个房间都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沉郁,而伊莱曾经生活的地方都明亮又充满阳光的味道一样。
伊莱眨眨眼睛,用手肘撑着自己还有些沉重的身体慢慢坐起来。这个本该非常简单的动作莫名其妙地花去了他绝大部分体力。
真奇怪,就像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年久失修的机器一样。
不,伊莱活动活动了手脚,最奇怪的应该还是艾萨克居然没有趁着他失去意识下手,甚至也没有限制他的行动能力。
这很不艾萨克。
但很适合他趁着这个时候美美逃走。
执行力很强的伊莱刚准备掀开毯子,那扇在这个简陋房子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的厚重木门就猝不及防地被打开了。伊莱的手隔着被子按住一瞬间被从系统空间里调换出来的监察者之杖。浑身被雨水打得湿哒哒的半妖精不经意地一抬眼,却在看见原本应该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的人类幼崽此刻端端正正地坐着之后全身一顿,就连已经关到一半的门也停在了原地。
伊莱就像自己本就该坐在这里等待艾萨克回家一样,眉眼弯弯地挥挥手:“晚上好呀,艾萨克先生。”
才不好,艾萨克回来的时机卡得太巧了,他跑路的想法才刚刚升起就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很难让人不去怀疑他们是不是磁场不合。
这回艾萨克顺畅地踏进了木屋里。
他完全无视伊莱的存在,自顾自地解开沉黑色的外袍,行动间又将它自然地搭在了壁炉前的架子上。
伊莱的眼神跟着在这间小屋子里走来走去的艾萨克移动,乖得像一朵向日葵。
艾萨克最终站立在了木屋的另一端的一张摆满箭支的桌子前,额前与额侧的头发全部被抓向后脑勺,凌厉的五官完全暴露在外,他解开手腕上缠绕的黑色布条,瞥向伊莱的一眼里带出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寒意来。
伊莱并不认为这道寒意是针对自己而来的,因为艾萨克现在穿的这一件衣服右手臂的位置豁出了一道带着深色水迹的豁口。
“我提前说明,”伊莱严肃地竖起一根手指,“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魔力拿去给你治第二次伤。”
这话当然是骗人的,既然艾萨克的禁魔镣铐已经阴差阳错碎掉了,伊莱现在就不打算花一点魔力在他身上。
艾萨克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伊莱,就像伊莱坐在躺椅上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样。
他为什么会觉得奇怪,伊莱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艾萨克见到清醒的他时一瞬间不自然的愣怔和超越夏季应有厚度的衣服,燃烧着壁炉的房间里依旧盖在他身上的兽皮毯子,沉重到超乎预料的身体。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伊莱攥紧了盖在腿上的毯子。
“我睡了多久?”
“到昨天为止,”艾萨克把背在背上的箭筒挂到墙上,挑了挑眉毛回答道,“刚好一个月。”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已经失踪了整整一个月。
勉强能够维持平静的表面已经被彻底撕破,宽明公正的领主处理政事的手腕越来越趋于铁血,除了参加宴会几乎从不迈出城堡的领主夫人接连大半个月早出晚归,亲卫军营的卫兵频繁带着意味不明的任务前往已经重归宁静的南部丘陵、继而辐射往整片领地。
而在许多人心里与小少爷立场天然对立的大少爷在某个夜晚阴沉着一张脸带着黑压压的护卫军用重剑拍开了在那个夜晚因为小少爷失踪得意忘形到搂着情人在庭院共享美酒的贵族的家门。
见面第一句话:“我的弟弟呢?”
把整个庄园翻了个底朝天无功而返时的最后一句话:“你最好祈祷他没事。”
据目击者陈述,当时的大少爷简直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声色犬马的贵族被这个比自己小了至少三十岁的少年吓得两股战战,从此弗朗西斯两位少爷不和的传闻烟消云散,而对伊莱敌意最明显也最外放的伦克朗始终保持沉默。
如果说一整个弗朗西斯都在几位主人的焦躁之下惴惴不安,那么作为风暴中心的弗朗西斯城堡就已经到了会被任何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动作牵动敏感神经的地步。
女仆间欢快的笑谈没有了,每天摆放在主人与仆人餐桌上的食物都不再有从前那些千奇百怪的花样,没来得及摆回花房的名贵花草因为在气温变化下枯萎了几盆,就算花匠弗洛使出浑身解数拯救,余下的那一些也依旧没有恢复它们本该有的生机。
又是一个徒劳无获的夜晚。
回到城堡中的菲瑞娅坐在花房里,她望着花房前那块特意用来晒晒花草的空地,恍惚间竟然在那里看见了伊莱。
“以细细的钢条作为承托,把花房所有的木板换成大块大块的玻璃,那个时候阳光就会自己透进来。”伊莱蹲在一丛在阳光下散发着醉人光晕的鸢尾之前,手舞足蹈地给她比划着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到时候在这里摆上桌子和椅子,母亲可以和洛浦夫人一起在这里边赏花边聊天。”
菲瑞娅的鼻子突然一酸,她眨眨眼睛,笑容蓬勃得像太阳的孩子就消失了。
只留下在夜色里空荡荡的青灰路面。
伊莱失踪之后菲瑞娅一直都非常冷静,她有条不紊地做着一切自己能够做的事,一次又一次地沿着伊莱的魔力气息消失的那片湖前进后退。直到今天,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在四下无人的花房里弯下腰把脸埋进了手掌。
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努力,唯一的线索和希望落在了大陆最南端、弗朗西斯和柯蒂斯的手都伸不到的地方。她的弟弟在接到消息之后就向着那里不断进发,直到现在也没有在某一个还算安全的夜晚找到关于伊莱的、哪怕半点踪迹。
伊莱,她的小伊莱,她意外诞生、这辈子最爱的小伊莱。
一只温热熟悉的手轻轻覆在了她抛弃贵族礼仪弓起的脊背上,她颤着声音、语无伦次地倾吐道:“他刚刚出生的时候那样小,红红的、皱巴巴的一团,我甚至不敢抱他,觉得但凡使一点力气他就会死掉。”
“但是他握住了我的手指,眼睛都睁不太开就冲着我笑——我知道他是在笑。”
她咽下因为痉挛而产生的呕吐感,深吸两口气才勉强把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我不希望他聪明,我不希望他有天赋,我不希望他有什么惊动整片大陆的成就。”
“我希望他安安稳稳地长大,过平淡快乐、每天都能像他出生的时候那样微笑的、属于普通人的一生。”
滚烫的泪水顺着指缝啪嗒啪嗒落到地上,落出一朵又一朵的深色水花。
“都是我的错。”她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和鼻腔里挤出来的一样,“我不该来到弗朗西斯,我不该在不能完全保护他的前提下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
“那样的话他就不会是那个预言中的孩子,他就会在某个我不知道的角落开开心心地长大,所有人都会很爱他,因为他总是很愿意把爱分给所有爱他的人。”
“如果,如果伊莱真的……”菲瑞娅咬了咬牙,她连这个可能性都不愿意宣之于口,喉咙里滚动的梗阻声勉强把那个可怕的结果掩盖过去,“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无视一切代价,我会……”
这个时候她的声音里甚至是带着决绝的。
从头顶传来的沉稳男声打破了菲瑞娅的可怕设想。
“不会有那一天的。”
迪伦说,他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一样,望着远方沉寂的夜色低声重复:
“永远也不会有那一天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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