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鹭道:“你好,我是警察,你是佟月家里人吗?”
女人:“啊?小佟吗?是啊。”
韩飞鹭:“你们家出了点事儿,你赶快回来一趟。”
女人:“我家里出啥事了?”
韩飞鹭稍一犹豫,道:“不是大事,你回来就知道了。”
女人:“好好好,我到小区门口了。”
挂断电话,韩飞鹭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花园中一间八角凉亭里,对周颂说:“我得在这儿帮忙,你要是不想等我就自己打车回去。”
周颂坐在亭子坐板上,手里拿着一瓶刚买来的青梅绿茶,喝了两口绿茶又把盖子拧住,才道:“我又不赶时间,我等你。正好我也想知道这女人是不是自己掉下来的。”
人群突然响起骚动,随之响起一个女人的悲哭。
佟月的婆婆回来了,见了佟月的尸体,立即哭倒,刚买回来的一袋蔬菜和一个西瓜丢在地上,西瓜被摔碎了,鲜红的瓜瓤流了一地,就像从佟月身体里流出来的血。
韩飞鹭从地上捡起一只印花钱包,里面是一些现金和一张身份证,身份证是佟月婆婆的;佟月婆婆叫杨招娣,是南方某县城人,现年61岁。
陈师傅劝住了杨招娣,费尽唇舌才说通杨招娣带他们回家看看佟月坠楼的露台。韩飞鹭和陈师傅以及两名搀扶杨招娣的民警上楼去看情况,其余人留在楼下看守现场。
韩飞鹭站在电梯里,电梯上升瞬间产生的重力似乎将他用力往下拽了一下,他扶住轿壁,竟有些心慌。佟月从天而降的一幕又在眼前闪过,他又看到了迸溅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的鲜血和脑浆......他见过很多案发现场,比跳楼现场更血腥的也有过,但还是头一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从二十几楼的高度坠下,顷刻间毙命,就离他两米远。
陈探长看出他脸色不对,心里猜到大概,道:“你想救她,但是没来得及,是吧?”
韩飞鹭道:“我发现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不会去懊恼自己没有及时救下佟月,如此只是庸人自扰,他只是对一条生命的逝去报之人之常情的哀悯。但他的哀悯随着电梯门打开而悄然隐藏,他很清楚自己的职业和自己的角色不需要这种哀悯,只需要冷静和客观。
23楼是顶楼,楼顶的露台由开发商送给顶楼业主,穿过二楼主卧就是露台。韩飞鹭和陈师傅到了露台上,发现露台周围并没有建起护栏,原来的护栏被拆掉了,拆到一半,两侧还有几根没有拆干净的木柱。
通往露台的推拉门外摆着花架,此时花架倒在地上,本摆放在花架上的花盆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盆里的土撒了一地,在地上留下一道拖拽过的痕迹。韩飞鹭跟着那道痕迹往前走,一直走到露台边缘,佟月刚才坠楼的地方。往下看,能看到地面的人群。
陈师傅走过去,问他:“看出什么了?”
韩飞鹭后退两步,道:“刚才我们都看到了,佟月右腿打着石膏,而且客厅放着一辆轮椅。佟月腿有伤,不便行走,所以爬到露台上,撞倒了花架,爬到露台边缘,最后掉了下去。”
陈师傅点点头,道:“待会儿我去保安室调楼道监控,不出意外的话,这大概率是一件自杀案。”
韩飞鹭目光移向右侧的一根木柱:“但是护栏为什么拆掉?”
陈师傅:“这就要问死者的家里人了。”
回到一楼客厅,杨招娣躺在沙发上按着胸口大口喘气,一副伤心欲绝心疲力竭的模样,照顾她的民警担心她中暑,想把空调打开,但是迟迟找不见遥控器。韩飞鹭帮着他们一块找,最后在窗台上发现了遥控器,遥控器摆在一只手掌大小的企鹅玩偶前。韩飞鹭和企鹅两只黑豆似的眼睛对视了须臾,然后把遥控器拿起来打开了空调。
杨招娣略显好转,陈师傅问她露台的护栏为什么会拆掉,她断断续续有气无力道:“不是,不是故意的呀,前两天下雨把护栏冲坏啦,我儿子打算换个更结实的,就把原来的拆掉重装,可是......可是还没来得及装新的啊。”
话说完,她又是一阵痛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师傅担心她出现意外,便让手下把她送去医院。
杨招娣被送去医院,一众警察不方继续留在佟月家里,陈师傅招呼众人离开,一回头看到韩飞鹭站在电梯背景墙前面,看着背景墙窗格里的什么东西。他走回去,发现韩飞鹭看的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家三口,佟月和丈夫以及两三岁的女儿。这张照片拍摄于两年前,照片上的女孩儿应四岁左右。但是家里却不见这小女孩儿的身影。
韩飞鹭问:“这小女孩儿怎么不在家?”
陈师傅:“你没听说过?”
韩飞鹭:“听说过什么?”
陈师傅道:“这家人的孩子死了,大概在一个月前左右。”
韩飞鹭:“怎么回事?”
陈师傅:“下去再说。”
从单元楼里出来,陈师傅还没来得及对他道出前因后果就接到下属的电话,随后赶去保安室看监控。
韩飞鹭走进亭子里坐在周颂身边,望着不远处烈日下围簇的人群长叹一声气。
周颂翘着腿,胳膊往后撑在栏杆上,一副从容闲适地模样,像是在看一场无聊的电影:“怎么样?”
韩飞鹭依旧不能习惯他这轻浮的语气,仿佛人命在他眼中只是草芥:“什么怎么样?”
周颂瞟他一眼,问:“坠楼是意外吗?”
韩飞鹭的语气带了点火药味,周颂或许没听出来,或许听出来但不想和他争执。总之周颂把这页轻描淡写揭过,韩飞鹭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默默沉下一口气,道:“目前看来,佟月的死是意外。”
周颂蹙眉:“佟月?”
韩飞鹭:“怎么?”
周颂:“这名字好熟悉。”很快,他想起来了,水波不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涟漪,“原来是她。”
韩飞鹭:“你认识她?”
周颂:“谈不上认识,她是一间广告公司的老板,那间广告公司和我们公司有合作。听同事讨论过她。”
韩飞鹭:“讨论她什么?”
周颂:“她女儿死了,闹得很大,你不知道?”
韩飞鹭没料到自己的消息最滞后,苦笑一声:“我刚知道。既然你了解情况,那你跟我说说。”
周颂:“很简单,她没看住女儿,那孩子自己一个人跑去小区内部的广场玩秋千,结果从秋千上摔了下来,当场就咽气了。”
韩飞鹭想起刚才来的路上在A座附近看到了一片小广场,里面建有儿童游乐设置,其中就有两架秋千。他决定去那片广场看看,周颂自然跟着他去。
途中不可避免经过A座,周颂张望四周,保持警惕,但他无论再怎么小心,该来的还是会来。两人走到1号单元楼大门前时,大门恰好向两边打开,随后走出两个身穿运动装的男人。
粱桭一眼把周颂盯住:“小颂?”
周颂头顶仿佛响起晴天霹雳,他立马站住,瞬间调整自己的仪态,舒肩展背礼貌彬彬道:“大哥,阿桭哥。”
粱桭戴着棒球帽斜背着挎包还拎着一只保温瓶,包里露出网球拍的手柄,看似要去打网球。周灵均站在他身边,一身轻装,穿着白色POLO衫和灰色运动裤,身材比穿西装时更要清瘦。
周灵均看了看周颂,又看了看周颂旁边的韩飞鹭,表情平展淡漠,问:“你来干什么?”
周颂毫不迟疑,立刻把球踢给韩飞鹭:“我跟着韩警官一起来的。”
周灵均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上前两步向韩飞鹭伸出手,微笑道:“韩飞鹭警官是吗?你好,我是周灵均。”
韩飞鹭只听说周颂有个堂哥,是万恒集团的掌门人,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周灵均本人。他和周灵均握了下手,道:“你好,幸会。”
周灵均:“这些天周颂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也承蒙你照顾他。多谢。”
尽管韩飞鹭知道他说的是客套话,但是周灵均的客套话听起来让人身心愉悦,韩飞鹭笑道:“不用客气,周颂也帮了我不少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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