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鹭唠唠叨叨:“你慢着点,这样摔来摔去的能不头晕么?”
周颂翻过身背对着他,把被子拉高遮到鼻根只露出一双眼睛,嘟囔了一声:“吵死了。”
卧室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好像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周颂悄悄回头,看到韩飞鹭还在床边坐着,拿着手机像是在回复消息。
周颂:“你走吧,我要睡觉。”
韩飞鹭盯着手机打字,眼皮子不抬手也没停:“你睡你的,我又没吵你。”
周颂:“你不上班?”
韩飞鹭:“案子破了,我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周颂只好不管他,闭上眼睛酝酿睡意。过了会儿,他将要睡着时,韩飞鹭突然问了声:“睡着了?”
周颂:“.....差一点。”
韩飞鹭却又没音了,他耐心等着,等了好一会儿韩飞鹭才出声。
“邵旸那件事儿,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聊聊,哎,我先给你道歉吧。对不起。”
周颂浅浅地睁开眼睛,一言不发地沉默着。
韩飞鹭又道:“我不是在狡辩,当时我真的没得选,不是你,就是冯达年的老婆孩子,我怎么选都不对,但是我必须得选一个,不然一条人命就没了。”
周颂还是不说话。
韩飞鹭接着说:“你要是生我的气,我能理解,毕竟当时你也面临危险——”
周颂声音低低地打断他:“还有呢?”
韩飞鹭:“什么?”
周颂:“除了这件事,你没别的话跟我说?”
韩飞鹭又没声了,貌似在思考,最后说:“没有。”
周颂不信,韩飞鹭一定想问那天晚上他是不是想杀了邵旸,他已经准备好了。如果韩飞鹭问,他就承认,因为他的确对邵旸起了杀心。若不是韩飞鹭去的及时,邵旸已经被他吊死。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涉嫌防卫过当,有可能会吃官司,但是他丝毫不后悔,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会在警察赶到之前亲手将邵旸绞死。他想杀死邵旸的动机很简单,也很缥缈——邵旸试图毁了他唯一相信的一点东西。
周颂道:“我想杀了邵旸。”
韩飞鹭又是沉默许久:“我知道。”他顿了顿,又道,“以后不要这样。”
他等着韩飞鹭给他警告,但是却只等来一句宽容的劝解。韩飞鹭就像在教育自己养的两只不听话的猫,猫犯了错,韩飞鹭说:以后不要这样。
周颂感到不敢置信,但是韩飞鹭确确实实就是这样做的。他听到韩飞鹭在往外走,忙问:“你去哪儿?”
韩飞鹭回过头,笑道:“去客厅打电话。”
卧室房门一开一合,只剩下周颂一个人。他躺在床上出神,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
再一醒来,脑袋里沉甸甸的晕眩感消失了,浑身清爽不少。往窗外看,发现此时正缝落日,阳光透过高楼的豁隙撒到阳台上来,像是铺了一层金色的细沙。他以前从未静下心来看过落日,今天稍加留心,才发现以往自己总是对美丽视而不见。
卧室门开了,韩飞鹭走了进来:“睡醒了?我正要叫醒你。”
周颂坐起来,把散乱的头发往后捋:“几点了?”
韩飞鹭:“5点半,身上还难不难受了?再量一次体温。”
周颂含着体温计转头看着窗外,很慵懒地歪着脑袋,眼睛转来转去,像一滩流动的水。
韩飞鹭看着他,觉得他这幅样子很乖巧、也很稚气、很不像周颂,或者说,他才是周颂。
36.7度,烧退了。韩飞鹭夸赞自己:“我可真是妙手神医。”
周颂掀开被子要下床,韩飞鹭把他拦住,问:“你拖鞋呢?”
周颂把双脚悬着,没能落地:“在鞋柜里。”
韩飞鹭:“你这是什么毛病,在家光脚不穿鞋?”
周颂:“不穿鞋舒服。”
韩飞鹭把他的拖鞋拿进来扔到他脚下:“脚上穴位最多,脚一旦受凉,浑身都不舒服。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会发烧了。”
周颂把脚钻进拖鞋里,把头发往后一甩仰脸看着韩飞鹭,问:“你到底多大年纪?”
韩飞鹭:“往前就三十二了,怎么了?”
周颂盯他两眼,道:“你刚才那几句话,没有五六十年生活阅历的人说不出来。”
韩飞鹭没计较他的不知好歹,笑道:“我就当你夸我了。”
周颂绕过他去了衣帽间,很快换了一身出衣服出来,然后站在穿衣镜前扎头发。
韩飞鹭问:“要出门?”
周颂:“闷死了,出去走走。”说着从镜子里瞟他一眼,“你去吗?”
周颂说的出去走走就真的只是出去走走,慢悠悠地在街上散步,左拐还是右拐随心所欲,走到哪儿算哪儿,一点计划都没有。韩飞鹭则在路边找饭馆,他和周颂都没吃午饭,不知周颂饿不饿,他是早饿了。
念及周颂刚病愈,最好吃点清淡的,他走了两条街才挑中一家主打粥类的店,也没问周颂的意见,拉着周颂就进去了。
他把菜单递给周颂,让周颂点菜,周颂翻了两页,嫌弃地直皱眉头:“我不想喝粥。”
韩飞鹭自顾自地掂起水壶倒茶:“喝粥养颜美容,延年益寿。你点什么就给我点什么,我去趟卫生间。”
他离座穿过大堂去了趟卫生间,统共不到五分钟,回来一看,周颂已经没影了。他出去找人,在隔壁面包里看到周颂拿着餐盘站在阵列柜前挑面包。他很无奈地跟了进去,周颂见他找来了,就把餐盘递到他手里:“帮我拿着。”
面包店里摆了几张桌子,客人几乎都是外带,所以桌子全都空着。周颂捡了个光线最好的位置,和韩飞鹭坐下来吃面包。他买了许多口味不同的面包,琳琅满目摆满了一桌,还有两杯果汁。
韩飞鹭不喜欢甜食,挑挑拣拣拿起一块裹着香肠的:“吃这么多甜的,你不腻?”
周颂的回答很反人类:“我吃甜的不会腻,吃咸的才腻。”
韩飞鹭:“真是奇能异赋。吃了这些面包,你晚饭还吃不吃了?”
提起晚饭,周颂突然想起一件事,放下面包擦了擦手,拿起手机拨出秦骁的电话。秦骁昨天邀他一起吃晚饭,他答应了,不过今晚得毁约了。电话通了,他向秦骁解释自己今天生了病,身体不太舒服,晚饭可能要改天。
秦骁很担心他,问他严不严重,还要过来看他。
周颂笑道:“我没事,就是有点发烧,现在烧已经退了。你晚上不是还要上班吗,不用过来了。”
秦骁叮嘱他记得吃药,好好休息,随后就挂了电话。
韩飞鹭一直听着周颂讲电话,等周颂把手机放下就问:“谁?”
周颂觉得应当把秦骁的事告诉韩飞鹭,但是免不了许多解释,他现在又懒又乏,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便道:“一个朋友。”
韩飞鹭看出他不想多说,也就不继续问。
面包剩下许多,韩飞鹭端着餐盘去打包,提着袋子走出面包店,看到周颂站在路边朝街对面看,他走过去,问:“看什么呢?”
周颂答非所问:“我要剪头发。”
话音刚落,人已经穿过人行道去了街对面,像条鱼似的钻进了一间理发店。
韩飞鹭又无奈又心累地跟了过去,在理发店等待区的一张沙发上找到了周颂,一屁股坐在周颂身边,道:“你可真是撒手没,我应该找根绳子栓你手腕上。”
周颂没理他,低着头翻看一本发型图册。韩飞鹭凑过去看了看:“你要剪板寸?那跟我走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国贸大楼里的十元快剪店,三分钟就剪好了,老板用吸尘器吸你脸上的头发茬,特别刺激,你肯定没体验过。”
他拽住周颂的手腕就要走,但是周颂用力把他拉回来:“我才不要让别人用吸尘器吸我的脸。”
韩飞鹭只好坐回去,看看这家店的装潢,心道这是个宰客的天堂,又看看周颂,心道这是只上了天堂的绵羊,即将被人耗羊毛。但是他无法阻止绵羊上天堂,也无法阻止绵羊被薅羊毛,薅秃了他都管不着。他闲着没事,也翻开一本图册,上面贴满染成各种颜色的假发。其中一缕大红色的假发引起他的注意,他拦住路过的一名店员,问:“这色儿有人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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