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虚弱的靠在床头,双眼朦胧无神,道:“谢谢,我还好,李文杰呢?”
韩飞鹭想看她反应,所以砌词很直白:“他已经死了。”
她怔了怔,随后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
周颂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微笑着问:“李燃小姐,你怎么会在李文杰车上?”
李燃用自己缠满纱布的手抹掉眼角的泪渍,哽咽道:“我不是自愿的,我是被他绑到车上的。”
周颂闻言,饶有兴味地和韩飞鹭对视一眼。韩飞鹭料到这场问话会很曲折,于是也搬了张椅子坐下,道:“你是说,他限制了你的人身自由,强制把你带上他的车,又强行带你离开聿城?”
李燃点点头:“是的。”
韩飞鹭:“展开说说。”
李燃道:“昨天晚上他去我家里找我,趁我不注意在我杯子里下药,我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绑住手脚,躺在他的后备箱里。他说他马上就会有钱,让我和他一起走,带我离开聿城回他的老家生活。我当然不同意,但是他又把我迷晕,我不知道他都带我去了什么地方,我再次醒来还是躺在后备箱里,已经是第二天了。我当时很害怕,我害怕他真的把我带到老家关起来,我就故意弄出声响逼他停车,然后我假装同意跟他走,让他解开我身上的绳子,让我坐在副驾驶。我只能这么做,否则我会一直被他关在后备箱。然后他很兴奋地告诉我,他有好几十万,可以和我过好日子,我一边拖住他一边想办法。后来我趁他在车里找药,一下子拉起手刹。”说到这里,她眼泪朦胧,“我发誓,我真的只是想让车停下来,不知道会发生车祸,车子滚到坡下后我也晕过去了,再一睁眼就看到李文杰浑身是血。我想从车里逃出来,但是车门被卡住,我根本推不开,我的手机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无法报警。”
韩飞鹭:“李文杰在车里找什么药?”
李燃:“他患有哮喘病,随身会带哮喘喷剂。”
周颂问出了这一故事的关键成因:“他为什么非要带你走?”
李燃道:“他说他喜欢我,之前也约过我很多次,但是我对他的感觉只是普通朋友,就很明确地拒绝他。但是他不死心,还是一次次找我。”
周颂:“那你知道他的钱是怎么来的吗?”
李燃疑惑道:“什么钱?”
韩飞鹭:“他不是告诉你,他有好几十万。”
李燃道:“他是说了,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说是潘少杰给他的封口费。”
韩飞鹭:“封什么口?”
李燃缓缓摇头:“他没告诉我。”她若有所思,仿佛想起了什么事。
韩飞鹭的眼睛里暗藏幽火:“你想起了什么?”
李燃道:“我记得他说起钱的时候整个人有些不对劲,像是很害怕,还一直往后看,不停地说有人在追他。”
的确有人在追他,追他的人是警察。
韩飞鹭:“也就是说你被李文杰迷晕了,被他绑起来关在后备箱。不知道自己被他带去了什么地方,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出城的路上。是吗?”
李燃:“是的。”
韩飞鹭:“李燃女士,我很不幸的通知你,潘少杰死了,李文杰很有可能就是凶手。而你是他畏罪潜逃的伙伴,你需要拿出证据证明你的确如你所说,对他的所作所为全不知情,也是被他强制带离出城。否则的话,你也具有杀人嫌疑。”
李燃慌了:“你们可以去查呀,昨天晚上8点多李文杰去我家里找我,当时我的邻居也看到了。而且我家里还有一只被他下了药的杯子,我听说那种药不容易代谢,你们现在给我做检查应该还能检查的出。”
周颂叠着腿,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手托着下颚看着她,微笑道:“你很聪明,立刻就想到自证清白的方法。”
李燃:“我这是迫不得已。”
韩飞鹭把她的手机递给她,道:“开锁。”
李燃配合地开了锁,又把手机还给他。韩飞鹭接手机时留意看了看她的手,她两只手全都做了美甲,指甲上涂了至少四五层指甲油,贴着碎锆石。手机开了锁,韩飞鹭调出她的通讯记录,果然看到昨晚7点多她和李文杰通了几次电话。看过通讯记录,他又退出去翻找短信。
在韩飞鹭检查她的手机时,周颂目光淡淡地看着李燃,道:“你刚才说不想致李文杰于死地,只是想把车停下来。可副驾驶的车窗沾满胶布,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很阴险,乍一听令人莫名其妙,不知其意。但对提前准备好答案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很透明的问题。如果李燃撒谎,其实车祸是她蓄意车祸,那么胶布就是她提前准备,这个问题当然也就不难理解。
周颂看出她现在急于自证清白,而人在急躁中往往会失误,所以他轻描淡写地丢出一个陷阱,引李燃下套。然而他失望了,李燃一脸疑惑地问:“什么胶布?”
周颂:“......你没发现副驾驶前的挡风玻璃上粘着胶布?”
李燃皱着眉回忆片刻:“哦,我想起来了。李文杰把我从后备箱放出来,让我坐在副驾驶,我的确看到前面挡风玻璃上粘着胶布。当时李文杰还解释了,说刚才前面的车扔出一只可乐罐,把玻璃砸裂了,所以他才用胶布把玻璃粘住。”
她的解释趋近完美,但是周颂还不是不肯放过她:“你们在路上走了多久?”
李燃:“我醒之前他就在开车,我也不知道他开了多久。”
周颂:“你怎么会不知道?醒来没看时间吗?”
李燃:“没有,我的手机被他拿走了。”
周颂:“没戴手表?”
李燃:“没有,我被他绑走之前在家,没戴手表。”
周颂:“那你也应该知道大概时间才对,比如顺嘴问一句,或者看看太阳。”
李燃被他翻来覆去地问,逐渐变得焦躁:“可我真的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他开了多久。”
周颂步步紧赶着她问:“那我们来猜一猜,当时是傍晚还是中午?”
李燃扶着额头,疲于应付:“应该是中午,还没到傍晚。”
周颂:“中午一两点?那你们的速度挺慢。”
李燃:“好像吧,我不清楚。”
周颂:“速度快慢你也不清楚,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回避。”
李燃:“我没有回避,我是真的不清楚。”
周颂:“慢慢回忆你就清楚了,你拉手刹的时候大概几点?是傍晚吗?”
李燃:“应该是,当时太阳移到西边了。”
周颂:“太阳移到西边是几点?落日可是要持续好几个小时呢。”
李燃脸色愈加虚白:“大概是四五点的样子。”
周颂:“据我所知李文杰至少在路上走了四五个小时,也就是说你们中午12点才出发?”
李燃:“既然你都查出来了,那就是吧。”
周颂:“可是不对啊,李文杰中午3点多才离开酒店,你们怎么会12点就出发?”
李燃:“可能是我记错了,我们3点多才从——”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李燃像是大梦初醒,发现自己掉入周颂设置的时间怪圈,她只顾着和周颂辩论时间,却忽视了周颂在混乱中抛出的位置陷阱。周颂很狡猾,他在分散她的注意力,搅乱她的思绪,试图打破她口述环节中的任意一环,只要一环被打破,她的连环套将被彻底粉碎。
李燃低着头,但能看到此时周颂和韩飞鹭都在盯着自己,像空中的鹰盯着地面躲藏的白兔。她把脸抹了抹,抬起头,像是白兔一样无辜:“你把我绕糊涂了,你在说什么酒店?”
韩飞鹭旁听至此,感觉刚才听了一场精彩之极的辩论,即使对方辩手防守的固若金汤导致我方惜败,他还是在心里暗暗地敬佩对手。
两人离开李燃的病房。周颂刚才落败,心情不爽,把传单折成的纸扇摇的呼呼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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