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眼皮子一挑,看了看他,笑道:“只要恩人你想要,我在所不辞。”
韩飞鹭觉得自己不是他对手,略显仓皇地回了卧室,磨磨蹭蹭换了一身短袖长裤出来。配送员恰好把餐送到,他就招呼周颂到餐厅吃饭。为了照顾周颂挑剔的口味,他没点重油重辣的菜,点的都是清淡的虾仁和豆腐,味道最重的是一条糖醋鱼。他帮周颂倒了一杯水,道:“前两天你帮忙找洪逸柏,我还没谢你,今天正好有机会,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周颂看着他喝了半杯水,道:“谢我就请我吃这些?你不要以为我很好打发。”
韩飞鹭:“明天再请,你挑地方。”
周颂夹起一个虾仁:“我想不明白,人又不是饭桶,人嘴也不是社交场所,为什么现在的人动辄就是请客吃饭?这难道不是一种文化现象的倒退吗?”
韩飞鹭已经习惯了他刻薄犀利,说话带刺儿的语言风格,不仅不反感,还挺乐意看他使这些小劲儿,“那你想干什么?”
周颂吃了几个虾仁,道:“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
饭没吃几口,叫老虎的橘猫跳上餐桌,喵喵叫着讨食。周颂就把虾仁在水杯里涮掉油和盐,喂给它吃。韩飞鹭平常家教严格,是不会允许猫上餐桌的,但是他此时没有阻拦周颂喂猫,找了个合适的时机问道:“你还在上学?”
周颂:“嗯,在英国学美术。”
韩飞鹭:“你今年有二十五?学了几年了?”
周颂:“还没过二十五岁生日,学了不到两年。”
韩飞鹭:“什么时候回学校?”
什么时候回学校,他是无所谓的。学校应当也不太欢迎他回去。周颂停了一会儿方道:“冬天吧。”
韩飞鹭敏锐地察觉到周颂的心情不似刚才那么好了,似乎是被他问起学业的原因。所以他不再问,安静吃饭。周颂给老虎涮了很多虾仁,装在自己的盘子里喂它。他单手托着下巴看着老虎吃东西,看着看着突然问:“方亚庆是凶手吗?”
这个话题很具有跳跃性,韩飞鹭反应还算迅速,“他承认了,带走洪逸柏的人是他,害乔宇溺亡的人也是他。但是他不记得4月3号在双龙桥见过虞娇。”
周颂摸了摸老虎一翘一翘的胡须:“如果他记得虞娇,就不会对洪逸柏出手了。虞娇怎么说?她指认了方亚庆吗?”
韩飞鹭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吃了几口菜才说:“虞娇没有承认,她否认自己看到了乔宇溺水,也不承认洪逸柏去双龙桥为她找手镯是受到她暗示。”
周颂笑了笑:“她是个聪明人,当然不会在你们警察面前承认她蓄意想害死自己的儿子。恰好她的心机能用巧合一词遮盖,她就更不会承认了。”
韩飞鹭:“其实就算虞娇故意把手镯丢在双龙桥,暗示洪逸柏去找。她也不能确保洪逸柏会成为方亚庆的目标。”
周颂:“至少概率很大,她猜到了方亚庆失手后会再去双龙桥寻找下一个猎物,就把自己的儿子骗过去,送入虎口。一次不成还有下次,她总能找到机会除掉自己的儿子。至于一蹴而就一举成功,是她运气好。”
韩飞鹭放下筷子,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又道:“方亚庆不仅承认了是他害死乔宇,绑架洪逸柏,也认了十几年前的男童谋杀案。”
周颂侧过头看着韩飞鹭,眼神透亮又深邃:“是他?”
韩飞鹭点点头:“他交代的所有细节都对的上,而且全都是只有当年办案的重案组才知道的内部资料。至于他作案原因......和你分析的差不多,自从方磊失踪后,他的精神就出现问题,老是梦见方磊变成孤魂野鬼,尸骨丢在荒郊野外没人收殓。他想给方磊死后一个归宿,但是来不及了,所以只能从其他孩子身上弥补。”
周颂想起在教学楼里见到方亚庆的那一幕,他看着方亚庆的眼睛,从方亚庆的眼睛里只看到平静和沧桑,没有偏执也没有疯狂。一个杀死数名男童的凶手竟然不疯狂,他觉得很奇怪。还是说,方亚庆眼中的平静是疯狂过后的平静?
吃完饭,韩飞鹭收拾好餐桌,看一看时间,快十一点了,然而周颂还没有告辞的打算,又跑去逗已经睡着的宝玉,一下下轻捏宝玉的耳朵,宝玉每次煽动耳朵,他都露出得逞般的微笑。他正思考如何委婉的送客,就见周颂如梦初醒般看着窗外的夜色,道:“这么晚了?”
韩飞鹭:“......不晚,还早。”
周颂站起身,掸掸粘在衬衫上的猫毛,朝窗外浓重的夜幕看了看,又转头看着韩飞鹭,笑道:“送我回家吧。”
韩飞鹭:“啊?”
周颂很理所当然:“天这么黑了,我又没开车,你当然要送我回家。”
韩飞鹭拿出手机:“我帮你叫车。”
周颂嫌恶地皱皱鼻子:“我不坐出租车,味道很难闻。”
韩飞鹭:“滴滴打车。”
周颂:“和出租车有差别吗?”
韩飞鹭难得早下班,本打算好好睡一觉,今晚又是搬家又是收拾房子现在已经很累了。他很疲惫地看着周颂,道:“少爷,你别折腾我了,我给你飞猪送回去行吗?”
周颂叹出一声气,一脸失望地朝门口走去:“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
他刚出门,韩飞鹭就追了出来,手里拿着车钥匙直奔电梯间,着急忙慌道:“抓紧时间,半个小时赶个来回,我还能睡十个小时。”
两人进了电梯,周颂翘起唇角,笑得很得意:“为什么良心发现了?”
韩飞鹭抱着胳膊倚着轿壁,没滋没味地哼笑一声:“你是房东,怎么敢得罪你。”
他开到一座本市的高档住宅区,把车停在小区大门口,道:“快下车。”
小区大门灯光璀璨,但是背后依然是一望无际的深夜。周颂抓住车门把手,犹豫片刻,道:“我住C区,离大门很远,难道你忍心让我一个人走回去?”
韩飞鹭很忍心,换做别人胆敢提这种无理的要求,会被他一脚踹下去,但是他看着周颂这张故作可怜的脸,终究还是拒绝不了。他把车开进小区,在宽阔的甬道里行驶,板着脸说:“要不是看在你便宜租我房子的份上,我保证我会把你踹下车。”
周颂装作没听到,指着前面地下停车场入口:“开到车库,我直接乘电梯上楼。”
韩飞鹭把车开进地下车库,距离电梯只有几米距离,他下了车拉开副驾驶车门,恭恭敬敬地朝电梯伸出手:“您可以起驾回宫了,少爷。”
周颂从车里下来,摆了下手算是道别,才朝电梯走了两三步,一个人影突然从暗处跑了出来。他吓了一跳,立刻往后退。那人停在他面前,气喘吁吁地问:“你是不是周颂?”
韩飞鹭很惊讶地看着她:“刘倩?”
这是个年近五十,衰老干瘦的女人,是方亚庆的前妻,叫刘倩。她昨天从外省回到聿城配合警方调查方亚庆的案子,她说会坐今早的飞机折返,韩飞鹭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刘倩不理韩飞鹭,直直地走向周颂:“你是周颂吧,我是方磊的妈妈,你还记得我吗?”
周颂皱眉,又往后退,道:“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刘倩陡然激动,想抓住他的胳膊:“就是你啊!我是方磊的妈妈,你怎么不记得我了!”
她情绪激动,韩飞鹭挡在周颂身前,拦住了刘倩,道:“你先冷静,有话慢慢说。”
刘倩伸出手想抓住周颂,干枯消瘦的手掌像鹰爪一样锋利,“你不记得我没关系,你一定记得方磊!他是你的同班同学,还是你的好朋友啊!你好好想想,想想那天放学他究竟去哪儿了!”
韩飞鹭听到这里,拧着眉回头看周颂,“你认识方磊?”
周颂面无表情道:“她认错人了,我从不认识什么方磊。”
说完,他迈步走向电梯,无视身后女人的哭喊,乘电梯上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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