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哪里奇怪?”
秦骁:“都说方亚庆是我亲爸,但我对他没有记忆,那天见到他,我竟然不觉得陌生。看到他哭我心里也挺难受。”
周颂:“......他对你说什么了吗?”
方亚庆一定对他说了许多话,但是秦骁摇摇头,不愿多说。
车子走走停停半个多小时,终于开进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区。秦骁把车停在甬道边,和周颂走进一栋单元楼。到了邵旸家门口,周颂才想起自己没有邵旸家的钥匙,但这不能把他难住,他蹲下身掀开地毯,果然在地毯下看到一只小小的钥匙。
他用钥匙打开房门,推开房门的瞬间,一股臭味和尿骚味像一股强劲的气流般扑到两人身上。周颂立刻捂住鼻子,秦骁挥散面前的气味:“怎么这么臭啊,像进了公共厕所。”
走过玄关,到了客厅,两人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他就是邵旸的父亲邵东成。邵东成于两年前中风偏瘫,失去自理能力,只能依附轮椅而活。他六十多岁,身材枯瘪,像一滩毫无生命力的烂肉般瘫坐在轮椅中。
周颂走过去,垂下眼睛看着他,看到他僵直的、灰暗的眼睛,他浑身每一块肉仿佛都死去了,毫无光泽和生命感,他整个人像是由一堆烂肉|缝合起来的尸体。
邵东成像是突然察觉到有人靠近,猛地转动眼珠看着周颂。 他衰老、坍塌、凹陷的脸陡然恢复一丝生机,但那生机是恐怖的,令人生恶的。房子里的臭味来源是他的身体,他似乎很久没洗过澡,也很久没换过衣服,这几天都在轮椅上解决大小便,地板上淌着一滩污黄的排泄物。
他身后是饮水机,领子上散落着饼干残渣。他仅有右臂能微弱发力,想必这几日是靠吃饼干喝冷水活命。
周颂道:“我是邵旸的朋友,邵旸委托我把你送去疗养院。”
邵东成应该是听懂了,他吃力地扯动嘴唇,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只有两道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秦骁忙忙叨叨地从卫生间拿出拖把,让周颂站远点,又把邵东成推到一旁,用拖把清洁地板上的粪便,道:“你这朋友也太不靠谱了吧,把瘫痪的老人一个人留在家里,连个保姆也不请。”
周颂没有解释许多,只道:“不用打扫卫生,这房子以后没人住。趁天色还早,我们把老人送去疗养院。”
秦骁道:“那也得收拾收拾啊,老爷子身上的衣服都馊了。”
秦骁把邵东成推去卧室。周颂留在客厅,放眼望向四周,看到电视背景墙上挂着一张相片,那是张全家福,照片里是邵旸和邵旸的父母。这张照片拍摄于邵旸五六岁时,邵东成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抵着肩膀坐在邵旸身后,一家人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又幸福——刚才邵东成面朝这面墙,仿佛是在看这张全家福。
“周颂!你快过来!”
秦骁在卧室里喊了一声,周颂走进去,看到邵东成仰面躺在床上,身上的脏衣服已经被秦骁脱掉,仅着内衣,露出畸形萎缩的肢体。
秦骁指着邵东成两条小腿:“你看。”
邵东成两条腿从膝盖往下呈现不自然的青红淤肿,肌肉像是从里面开始腐坏,皮肤下浮现出一条条横竖错落的异物凸起,有几处正在流黄脓。
秦骁蹲下去,从正在流脓的伤口里拔出来一根拇指长短的细细的东西,上面沾满黑色的血和黄色的脓。秦骁仔细辨认,不敢置信:“这是针!”
秦骁拿在手里的是一根缝衣针,不止那一根,邵东成满腿都被插满了针。
秦骁气愤道:“是谁干的?这不是虐待老人么!”
周颂没做声,只看着邵东成那两条插满异物的腿。谁干的?显而易见是邵旸,只有邵旸才有机会把那一根根针插进邵东成的腿中,时至今日,已经插进去上百根。
秦骁道:“我们先送他去医院吧,他的腿伤得太严重了。”
他想给邵东成换上干净衣服,打开衣柜,里面只有冬衣,没有夏衣。于是他搬出衣柜下面的一只行李箱,想找找箱子里有没有衣服。箱子里的确有一些旧衣,秦骁随便拿出一套,感觉到衣服下面鼓囊囊的,疑道:“下面是什么东西?”
他把衣服掀开,发现箱子底下压着一只面具。那是一张山羊面具,边角处已经破损,也已经掉色,似乎已经很有些年头了。
周颂道:“给我看看。”
秦骁把面具拿出来递给他。周颂拿着面具仔细端详片刻,然后把面具放在自己面前,透过山羊的两只眼睛,看到邵东成躺在床上,正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里焕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光彩。
周颂心底突然滋生一股寒气,他能看得出来,邵东成的眼神和方才相比有了千变万化。邵东成用力盯着他脸上的面具,眼神无比亢奋,他吃力的抬起右手,像是要把周颂抓住。
周颂缓缓放下面具,露出自己的脸,邵东成眼睛里的光彩瞬间消失,一片灰暗。他明白了,邵东成是这只面具的主人,刚才他戴上这只面具的模样让邵东成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个羊头人身的怪物。
第8章 她死了
天色阴霾,微风斜雨。不缝节假日的红光山游客稀少,山腰的寺庙中进进出出的香客大都是上了岁数的老年人,在这群人中,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年轻女人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院中一只大香炉前排了两米长的队伍,女人站在队末打电话,同事在电话里说:“乔琪,你怎么又迟到了?马经理没有在早会上看到你,都发火了呢。”
排队敬香的人群很安静,乔琪小声道:“我发烧了,在医院吊水。你帮我跟经理请一天假吧。”
同事还在喋喋不休地说话,乔琪没有听她说完就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风衣外套里,跟着队伍一步步往前挪动。她是第一次进寺庙,也是第一次敬香,不知规矩,于是留意观察旁人。不多时,轮到她了,她走到香炉前,把三炷香举到与额平齐的地方,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一句‘原谅我’,然后将三炷香插进香炉,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叩了三个头。
敬过香,她离开寺庙,继续往山上爬。雨丝把青石板路打湿了,阶梯山路湿滑不好走,所以下山的人多,上山的人少,爬到近山顶的地方,人就更少了。两个小时后,她到了最高处的一处平坦的观景台,观景台上建有凉亭,站在亭子里往外眺望,能俯瞰红光山幽绿巍峨的风光。
乔琪坐在亭子里,望着远处翠绿的山巅出神......渐渐的,小雨停了,天上的阴云也逐渐离散,云虢被阳光镶了一道光边。天色有放晴之势。
听到有人走来,乔琪朝栈道看去,到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踩着石阶上来了;女人身材很好,戴着帽子和墨镜,穿着一套黑色运动装,穿着登山鞋,背着背包,脖子里挂着一台相机,像是专业的户外运动员。
女人也走到亭子里来,卸掉肩上的背包,笑道:“天气真讨厌,我淋了一路雨,爬到山顶雨却停了。”
亭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她自然只能和她说话。乔琪笑道:“待会儿下山就不用淋雨了。”
女人拿起相机对着山峦景色拍了几张照,拍完了,很自来熟地把相机递给乔琪,让乔琪看。
乔琪看过那些照片,笑道:“拍得很好,你是摄影师吗?”
女人哈哈笑道:“算是不职业的业余摄影师吧。我给你拍一张怎么样?”
乔琪想婉拒,但是女人很热情,夸她长得漂亮,邀她给自己做个模特。乔琪推却不了,于是答应了。女人说:“我们到外面拍,正好太阳出来放晴了。”
乔琪被她指挥着站在靠近山崖的地方,背后是无垠的山色。
女人举着相机对准她:“脸往右转一点,不要看镜头,很好,右脚往后撤,再往后站一点......好的好的,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她变换角度拍了几张,“你不要动,我拿给你看。”
她跑过去把相机递给乔琪,乔琪低头看着照片,笑道:“你把我拍的又高又瘦,我可没这么好看。”
女人看着她,隐在墨镜后的脸一直保持着微笑:“我最喜欢风把你头发吹起来的那张,我洗出来送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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