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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9)

作者:虚度白昼 时间:2024-06-21 16:17:34 标签:生子 宫廷侯爵 美强惨 万人迷 暗恋 救赎

  柳棠时稍作犹豫,如实道:“听都将军说,应当是死于疮疡①所致的高烧不退。”

  他口中的“都将军”,便是东宫亲卫车骑将军都云谏,那个向太子禀报韩君沛死讯的男人就是他。

  扶桑心中黯然。

  他曾在某本医书上看到过,战场上那些伤兵,至少有三成是死于疮疡,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十之八九也要付出截肢的代价。

  “旌阳城离京城还有多远?”扶桑又问。

  “一千五百里。”柳棠时道,“若是快马加鞭,也就三日路程。可武安侯世子有伤在身,必得乘坐马车,速度就没那么快了,少说也得十日左右才能抵达京城。”

  扶桑惋惜道:“如果他能坚持到京城,得到更好的医治,说不定就不会死了。”

  都云谏也说了类似的话。

  柳棠时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话音被茶水洗涤得透着些许凉薄:“或许这就是他的命,无论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逃不开命运的摆布。”

  扶桑不置可否,默默无言。

  银水端着泡好的菊花茶进来,察觉气氛有些凝重,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也不敢多问,给两个人各倒了杯热茶,顾自退了出去。

  热气氤氲,清香四溢。

  柳棠时注视着扶桑清艳的容貌,莫名有种雾里看花的朦胧之美,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温柔起来:“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扶桑轻轻摇头。

  “那换我问你。”柳棠时道,“你为何对太子的事如此关心?”

  扶桑小小的慌了下,低眉敛目道:“因为……因为我太无聊了。”

  扶桑太容易被看穿了,他就像一汪清水,一眼就能看到底。他不说实话,柳棠时也懒得追问,只道:“时候不早了,喝完这杯茶就回去睡罢。”

  扶桑“唔”了声,端起有些烫手的茶杯,小口啜饮起来。

  他的样子实在可爱,柳棠时无声地笑了笑,觉得疲惫都消去不少。

  片刻后,扶桑回到自己房中,脱了外衣,上床躺好,一动不动地躺了会儿,忽然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捂住口鼻。

  回来后他一直没洗过手,手上依旧残留着属于太子的味道,只不过已经淡得几不可闻了。

  另一只手也探出来,双手拢着下半张脸,有节奏地“呼——吸——呼——吸——”,就这样缓缓入梦了。

  时光倒流,扶桑在睡梦中回到了刚入宫的时候。

  那时的他还是个懵懵懂懂的稚童,因生得好看,幸得柳长春垂青,被收为养子,有了新的爹娘,备受宠爱。

  为了教导他,柳长春日日将他带在身边,让他在仁寿宫学规矩。可他才五岁,正是玩心最重的年纪,学什么都不上心,好在柳长春念他年幼,对他并不严格,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偷懒玩耍。他的玩伴,便是珍贵妃膝下的二皇子和三皇子。

  珍贵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后宫嫔妃中再没人比她出入仁寿宫更勤的了,而珍贵妃每次来仁寿宫都会带上她的两个儿子,只因太后上了年纪,越来越喜欢热闹。

  同大公主和太子一样,二皇子和三皇子也只差一岁,而三皇子和扶桑同岁。

  还是因为那张粉妆玉琢的脸,扶桑深得三皇子喜爱,他甚至想把扶桑要走,柳长春自然不会同意。三皇子待扶桑极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和他分享。而扶桑才刚入宫不久,尊卑意识还很模糊,他以平等的眼光看待三皇子,把三皇子当作了自己的好朋友。这份逾越了身份地位的“友谊”持续了半年多,直到太子的出现。

  那时太子也才八岁,太后对这位嫡长孙尚有几分真心。

  太子发风热,反反覆覆总不好,太后便将太子接来仁寿宫,悉心照料。

  在那个莺啼蝉咏的盛夏,扶桑初识太子,为之后种种埋下了种子。

  太子在仁寿宫养病那一个多月,扶桑按照柳长春的吩咐,从早到晚陪伴着他,想尽各种办法逗他开心,一心扑在太子身上,暂时将三皇子抛诸脑后。

  三皇子因此对扶桑心生不满,而如他这般在泼天富贵里长大的人,是绝不会忍气吞声的。

  在某个雨后初晴的午后,太后和珍贵妃相携游静园,三皇子趁着无人注意,将扶桑推入了荷花池。

 

第11章

  扶桑在溺水的窒息感中惊醒过来。

  哪怕已过去十年之久,哪怕只是在睡梦中回溯,那种垂死挣扎的恐惧与绝望却依旧鲜明如昨,令扶桑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靠在床头缓了片刻,扶桑起床穿衣,打开门,见对面的东厢房亮着灯,便知道自己醒得正是时候。

  照例先去给爹娘请安,卧房中却只有柳长春,他坐在妆台前,金水正为他梳头。

  “爹,”扶桑嗓子哑哑的,“娘呢?”

  “今日朝会,”柳长春闭目养神,“你娘寅时便往乾清宫去了。”

  本朝朝纲,春秋五日一朝,夏冬十日一朝。

  每逢上朝的日子,袁雪致便要比平时早起半个时辰,谁让她是皇上身边的第一得用人,是乾清宫的管事姑姑呢。

  “金水,把梳子给我罢。”扶桑道,“我要沐浴,劳烦你去帮我准备热水。”

  “怎么大清早的沐浴?”柳长春睁眼,“你本就羸弱,着凉了怎么办?”

  扶桑从金水手中接过桃木梳,边为柳长春梳头边道:“昨晚做了噩梦,惊出一身冷汗,黏腻腻的不舒服。”

  他说的是实话,但还有一层说不出口的缘故。

  经过昨日,他已不再是那个百无一用的小太监,他现在是凭本事服侍过太子、半只脚踏入医士行列的小太监了。在范鸿儒回来之前,太子随时都有可能需要他,所以他必须时刻让自己保持洁净,才能在被传唤时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太子面前。

  “梦见什么了?”柳长春随口问。

  “娘说过,早不说梦,晚不梳头。”扶桑一本正经,“不吉利的。”

  柳长春笑着点头:“你娘说得对。”

  稍默了默,扶桑忍不住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道:“爹,我昨天去东宫为太子殿下按摩了。”

  昨晚柳长春和袁雪致回来时扶桑已睡下了,便没来得及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柳长春闻言微愣,正色道:“谁让你去的?”

  “我师父。”扶桑喜滋滋道,“许是怕我自骄自傲,师父以前很少夸我,但他昨天说,我的按摩技术不比范院判差……”

  他慢条斯理地将事情经过说给柳长春听,关于韩君沛的事只字未提——棠时哥哥叮嘱过他,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而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

  “……太子全程没作声,但他既没说不好,那应当是还算满意罢?”扶桑从镜中窥视柳长春的神色,有些突兀地敞开心扉,“爹,虽然我不像棠时哥哥那么聪明,但勤能补拙,只要我发奋努力,也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给你和娘长脸。”

  这番话令柳长春百感交集,含笑慨叹:“我们扶桑长大了。”

  门帘外,柳棠时静静伫立,眉目清疏。

  他稍事等待,才掀帘入内,向柳长春请过安,便先走一步——因为武安侯世子之死,东宫可预见地要忙起来,提早过去总是没错的。

  等柳长春也走了,扶桑回房沐浴。

  他也不能耽搁太久,速速洗完擦干,穿戴整齐,去饭厅吃早饭,只吃了半饱就着急要走。银水怕他抗不到晌午就肚饿,用桐油纸包了两个今早新蒸的水晶包,塞进他的书袋里。

  即使冒着迟到的风险,扶桑还是绕了远路,从清宁宫门口经过,虽然和往常一样只是和那堵琉璃照壁匆匆打了个照面,但心里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窃窃满足。

  走到昨晚蹲墙角的那个十字路口时,扶桑往东拐,刚走两步,猛地煞住脚。

  弥漫着薄雾的宫道上,站着个靛衣男子,他背着双手,好整以暇地停驻在路中央,俨然一副守株待兔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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