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哪敢,客客气气请她进去,扶桑始终低着头,紧随着锦斓的脚步,迈过那道门槛,入了宫门。
绕过那堵琉璃照壁,锦斓从扶桑手中接过瑶盘,又将包袱还给扶桑,低声道:“你应该不想和你哥哥见面罢?”
“不,我不能见他,”扶桑道,“若是被他知晓内情,他定然不肯跟着贵妃娘娘离开。”
“我猜也是。”锦斓道,“那你便找间屋子躲起来,等娘娘走了你再出来,然后找一个名叫修离的太监,一切听他安排。”
虽然满心迫切地想见到太子,但扶桑还是听锦斓的话,在前殿找了间黑黢黢的屋子,躲在里面。
不止他藏身的这间屋子,整个东宫都好安静,静得听不到一丝人声,扶桑透过隔扇门上的镂空向外瞧,却一个人影也瞧不见,唯有满目凄凉。
人都去哪了?东宫以前那些奴婢,该不会……都被杀光了罢?南思远,秋暝,是不是都死了?
扶桑猛然觉得背后发凉,仿佛有许多双眼睛在黑暗中看着他,他不敢回头,甚至闭上了眼,不停地在心中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今天有可能是蕙贵妃和太子此生最后一次相见,扶桑还以为他们会有很多话说,没成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蕙贵妃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她身后跟着锦斓,而锦斓身后那道挺拔而清瘦的身影,是柳棠时。
扶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棠时哥哥,却被眼泪模糊了视线,他急忙擦泪,想抓紧这最后的机会将棠时哥哥看清楚,他怕自己以后会忘记,忘记棠时哥哥的模样。
然而那条游廊却那样短,不等扶桑擦干眼泪,柳棠时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游廊尽头。
“棠时哥哥……”扶桑望着空茫夜色,小声呢喃,“棠时哥哥……”
又在屋里藏了片刻,扶桑才开门出去。
刚走到那扇角门,迎面撞见一个陌生太监,对方看他两眼,道:“柳扶桑?”
“是我。”扶桑已经止住泪,却还带着弱弱的哭腔,“你是……修离?”
“嗯。”修离转身就走,“随我来罢。”
扶桑跟着修离通过角门,穿过庭院,拾级而上,来到那座熟悉的宫殿,一只脚刚跨入殿门,扶桑猛地定住,目眦欲裂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太子。
第37章
太子披头散发, 形销骨立,神情呆滞,和从前那个芝兰玉树、龙章凤姿的太子殿下简直判若两人, 扶桑第一眼险些没认出他, 但最触目惊心的是,太子竟然坐在轮椅之上!
他在太医院待了六天, 为何从来没听任何人提起过太子受伤的事?怎么也从未见过哪位太医来为太子治疗?
太子是在“谋反”的过程中受的伤吗?
是伤到了腰还是腿?伤得有多重?有没有痊愈的可能?
为何没人为他医治?是他不愿意, 还是皇上不允许?
皇上不杀他,难道就是为了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让他受尽精神与肉躰的折磨吗?
太子他究竟 ……究竟经历了什么?
扶桑的脑袋几乎要裂开。
他好痛,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是痛的。
他丝毫动弹不得,呼吸困难, 也开不了口,唯有泪水滂沱。
可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要坚强、要振作, 一切都等逃离这座皇宫之后再说。
“愣在那里做什么?”修离停在珠帘前, 扭头看着僵在门口的扶桑,压着嗓子道:“过来。”
扶桑移开定在太子身上的视线, 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他用力闭了闭眼,将眼眶中的泪挤出去,而后扶着门框,把留在门槛外的另一只脚抬进来,腿软得差点摔倒。
略显蹒跚地走向晃动的珠帘,进入那间来过三次的宫室, 目之所及还是老样子,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温凝香的气息。
却见那张美人榻上躺着一个人, 看服色是个太监,扶桑暗自吃惊,这里可是太子的寝殿,这个太监竟敢睡在这里,此等猖狂行径,搁以前说不定性命难保,可如今……扶桑心里不禁凄然。
修离行至美人榻旁,沉声道:“李暮临,起来。”
被唤作“李暮临”的太监慢悠悠坐起来,掩唇打了个呵欠,随即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扶桑,惊奇道:“哟,眼看就要起程了,怎么还来了个新人?”
他站起来,走到扶桑面前,扶桑鼻子灵,顿时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不由猜测,他不会是偷喝了蕙贵妃为太子准备的践行酒罢?若真是如此,此人着实肆无忌惮。
李暮临笑道:“你这脸怎么跟花脸猫似的?”
扶桑怔了怔,暗道一声糟,一定是眼泪把芝芝抹在他脸上那些粉末给冲花了。
李暮临又盯着扶桑的小花脸看了半刻,疑惑道:“我看你眼熟得很,咱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
扶桑看他眼生得很,便摇了摇头。
“你们俩过来,”修离发话,“将这两口箱子抬到宫门口去。”
扶桑赶紧过去,看见地上放着一大一小两口木箱。
修离朝他伸手:“包袱给我。”
扶桑忙将背在肩上的包袱取下来交给他,修离打开那口小点的箱子,将包袱放进去,扶桑窥见里头装的几乎都是衣裳。
见李暮临已站在那口大箱子旁边,扶桑正欲过去,却被修离止住脚步。
修离和柳棠时身量相当,比扶桑高出一个头。
他一手捏着扶桑的下颌,迫使他抬起头,另一只手的拇指在扶桑脸上抹来抹去,试图将被眼泪冲洗出原本肤色的地方重新遮盖住。
他手劲大,扶桑感觉下颌被掐得好疼,脸蛋被蹭得也好疼,他忍了一会儿,弱声道:“疼……”
扶桑的话音里不自觉地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修离愣了愣,抬眼看着他因为疼痛而浮起泪光的双眸,旋即垂眼、收手,道:“好了。”
扶桑冲他感激地笑了笑,轻声道:“谢谢你。”
扶桑去和李暮临一起抬那口大箱子,抬之前还担心自己力气小抬不动,没想到不费什么劲就抬起来了,想来箱子里装的也都是些衣物之类。
到了外间,扶桑刻意耷着眼,不敢往太子那边看,哪怕只是一眼他都受不了。
而太子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里,黑发黑衣,无声无息,犹如鬼魅。
下了殿门口的台阶,李暮临道:“我叫李暮临,朝朝暮暮的暮,玉树临风的临。你叫什么?”
“我叫柳扶桑,扶桑花那个扶桑。”
“柳扶桑……名字也耳熟,我先前一定见过你。”
扶桑没接话,转而道:“除了太子殿下,整个东宫里只有你和修离两个人吗?”
“还有一个,”李暮临道,“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躲懒去了。”
扶桑心道,他已经离开东宫,逃出生天了。
宫门紧闭着,扶桑和李暮临将箱子放在照壁旁,折回去抬另一口。
等把那口小箱子也抬过来,扶桑道:“这应该不是太子殿下所有的行李罢?”
李暮临指着大箱子道:“这个是太子的。”又指着小箱子道:“这个是咱们几个奴婢的。”
扶桑不敢置信,却听李暮临轻笑道:“太子是流放,又不是出宫游玩,自然要轻装简从。”
默默走了几步,扶桑又问:“为何随行的只有太监,没有宫女?”
“你怎么会问这么傻的问题?”李暮临被他逗笑了,“若是放几个女人在太子身边,太子必定要临幸,一来二去难免鼓捣出孩子来,你觉得这孩子能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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