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翠微看着扶桑神色变幻,停顿少顷才接着道:“我是过来人,比你略懂一些。喜欢和慾望是相伴相生的,一个男人喜欢你,自然而然地就想占有你。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吗?”
扶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自从都云谏用那本《素女经》教会了他一些东西,就好像为他打开了一扇门,情爱话本里那些委婉的词句、旁人言谈间那些隐晦的话语,他忽然都能看懂和听懂了,甚至还无师自通地领悟了一些奥秘。
他早就不是曾经的白纸一张了。
“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①”柳翠微语重心长,“扶桑,人心是极善变的,尤其是男人,他今天喜欢你,明天就可能喜欢上别人,朝三暮四、见异思迁才是男人的本性,‘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②只不过是女人的一厢情愿罢了。所以你还在犹豫什么?趁着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将你的身与心全部交付给他,让他得到你,你也就得到了他。不论以后如何,至少现在的你是幸福的,对不对?”
扶桑的心被她的话搅得很乱,他“我”了两声,迷惘道:“我不知道。”
柳翠微低低地叹了口气,伸手将扶桑抱在怀中,轻抚着他的脊背,在他耳边轻言细语:“扶桑,别在无意义的等待中虚耗时光了,想要得到什么,就去努力争取罢,否则只会空留余恨。也别再妄自菲薄,你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可爱的人,足以与任何人相配。”
说到这里,柳翠微推开扶桑,环顾左右,悄声道:“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抛开天潢贵胄的出身不谈,其实澹台折玉也只是个寻常男子,最大的优点就是长得好看。更何况他还是戴罪之身,又身负残疾,和他在一起还委屈了你呢。”
扶桑不喜欢这些贬低澹台折玉的话,但柳翠微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他没有出声,只在心里反驳:澹台折玉才不是寻常男子,他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男子。
觑着扶桑有些呆滞的表情,柳翠微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进去没有?”
扶桑轻轻颔首:“听进去了。”
柳翠微饱含期待地问:“那你该怎么做?”
扶桑愣了片晌才想起来,引发这番长篇大论的根源是澹台折玉的生辰礼,而柳翠微的意思也已经表达得很清楚:把他自己当作生辰礼送给澹台折玉。
可是……
“我做不到。”顿了顿,扶桑补充道:“至少现在还做不到,等去了鹿台山,或许我会像你说的那样,将我的全副身心都交予他,如果他想要的话。”
早在半年前他就打算好了,等到他和澹台折玉被幽禁在高山上的行宫里,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他就把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展示给澹台折玉看,如果澹台折玉不嫌弃他、依旧愿意接纳他,那么他就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任他为所欲为。
听他这么说,柳翠微也不觉得如何失望。
能往都云谏心上插一刀固然值得高兴,不能也没所谓,还是以扶桑的意愿为重,她总不能强迫扶桑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柳翠微笑了笑,道:“我只是看着你和殿下明明两情相悦,却谁都不肯踏出最后一步,有些替你们着急。你不用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你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罢。”
扶桑道:“我觉得你有句话说得很对——不论以后如何,最要紧的是抓住眼前的幸福。人生苦短,我们没有多少年华可以浪费。”
柳翠微叹息道:“如今我们风华正茂,就像园子里盛放的繁花,说不定经历一场风雨便凋谢了,所以更加浪费不起。”
扶桑深以为然,用力点头:“你说得对。”
寂寂地看了会儿黑魆魆的湖水,柳翠微忽然抬手一指:“你瞧。”
扶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见沿岸有几盏灯火,火光拢着几道人影,正朝这边行来。
他欣喜道:“定是殿下他们回来了!”
扶桑和柳翠微起身离开水榭,回到各自的院门口,翘首以待。
未几,那些灯火和人影来到近前,只见君如月推着轮椅,都云谏和薛隐走在两边,下晌见过的那位李管事跟在后头。
扑面而来的浓重酒气令扶桑皱了皱眉。筵席怎可能无酒,只是不知道澹台折玉喝了没有,他一向是滴酒不沾的。
进了漪澜院,澹台折玉道:“直接送我去浴房罢。”
西厢房就是浴房,将澹台折玉送进去,君如月和都云谏他们便都告退了,只有扶桑留下来。
扶桑双手撑着膝盖,弯腰看着他,道:“殿下,你喝酒了吗?”
澹台折玉两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笑眯眯地看着扶桑,道:“只喝了几杯。”
第109章
扶桑和修离、朝雾和流岚全都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就往浴桶里注满了热水,煎好的药汤也倒进去。
直到现在,每当澹台折玉需要暴露隐私部位时, 还是不许扶桑伺候, 不过扶桑也从未在澹台折玉面前暴露过自己的身体,算是扯平了。
扶桑在外头等着, 等修离从里面出来, 他再进去,搬把椅子坐在浴桶后面,往澹台折玉肩上搭条手巾,为他按摩肩颈。
澹台折玉喝了酒,面色本就泛着红, 被热气一熏,从薄红变成了潮红, 淋漓的汗水沿着脸颊和脖颈向下蜿蜒。
扶桑悄悄睇着澹台折玉的侧脸,方才柳翠微那番在他的脑海中翻覆——对于那些不熟悉的人或者讨厌的人, 无论说什么他都可以置若罔闻, 但亲近之人所说的话很容易影响他,就连都云谏那个坏东西, 也用花言巧语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影响,还给他带来了数不清的烦恼。
柳翠微说的那些话,让他欢喜让他忧。
她说他和澹台折玉两情相悦——即使他早有预感,可亲耳听别人说出来,依旧令他受宠若惊,不敢置信, 除非……除非澹台折玉亲口对他说,可是, 澹台折玉会温柔地抚摸他,会用力地抱紧他,却从未对他说过“喜欢”这两个字。
她说朝三暮四、见异思迁是男人的本性,今天喜欢你,明天就可能喜欢上别人——他也曾有过这样的忧虑,不过他忧的是自己这颗心会不会变,至于澹台折玉,哪怕只喜欢他一年、一个月、甚至一天,都是命运的恩赐,他哪敢奢求什么一生一世、白头到老呢?
不过,他也曾反复劝诫自己不要贪心,可后来还是忍不住一贪再贪,他现在想着不敢奢求,谁知道以后又会如何呢?他可以轻易地控制眼睛、嘴巴、手脚,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或许有人可以,但他没那么高深的造诣。
“别按了,”澹台折玉抬起一只手,搭在扶桑手上,“休息会儿罢。”
扶桑收起凌乱的思绪,双手未停,道:“我什么都没干,又不累,用不着休息。”
“那也不按了,”澹台折玉干脆抓住扶桑的手,“到我前面来。”
扶桑搬着椅子,从他的身后挪到他的旁侧,恰在这时,玄冥一边嗷呜一边挠门,扶桑只好过去把它放进来,折回到浴桶边坐下,伸手把搭在澹台折玉肩上的手巾拿下来,铺在浴桶边沿,他双臂交叠搭在上面,目光追随着在屋里走来走去的玄冥,道:“我发现我和玄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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