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
“那陈老爷的娘怎么会变成一条大蛇?”
澹台折玉不禁笑了笑。这个小傻瓜,还真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也太好骗了。
可上当受骗的又何止扶桑一个,那些为了抢头香提早赶来这里的百姓们,也都被陈老爷的谎言愚弄了。
“陈老爷的娘没有变成蛇,那条传闻中的巨蛇是否存在也不一定。”澹台折玉没把话说得太死,他没见过不代表就不存在,或许这世上真有三丈长的巨蛇呢。
扶桑无条件相信澹台折玉的话,他说没变那就是没变。
“如果那条蛇不存在的话,”扶桑提出新的疑问,“那陈老爷为何还要修建灵蛇庙呢?”
“为了敛财。”澹台折玉慢条斯理道,“陈公子考中解元,是天赋加努力的结果,陈老爷却将其归功于灵蛇保佑,再通过口口相传将这桩奇闻宣扬出去,传到那些望子成龙的父母耳中,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少不得要来庙里祈求灵蛇庇佑,香火钱自然就滚滚而来了。除此之外,庙会也是赚钱的手段,人们来逛庙会,吃的、玩的、用的都要花钱,这些钱或多或少都会流进陈老爷的口袋里。”
扶桑恍然大悟:“怪不得陈家那么有钱,这个陈老爷为了赚钱还真是不择手段,竟连自己死去的爹娘和亲儿子都要利用。”
顿了顿,又道:“这位陈公子也怪可怜的,辛辛苦苦中了解元,功劳却落在了一条子虚乌有的灵蛇头上,他应该很难受罢?”
“或许陈公子乐于配合他爹演这场戏呢?”澹台折玉道,“毕竟他爹赚的钱以后都是他的。”
扶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顿时就收起了怜悯之心,沮丧道:“我忽然不想去逛庙会了,不想让陈老爷赚我们的钱。”
澹台折玉莫名被“我们的钱”这四个字戳到了心坎儿,莞尔笑道:“你不花钱不就行了?白看一场戏,反占了陈老爷的便宜。”
扶桑轻而易举就被说服了,破愁为笑道:“你说得对,庙会还得逛,不逛白不逛。”
澹台折玉将扶桑的每一个表情都尽收眼底,只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扶桑这般生动可爱的人,光看根本不够,还想伸手触碰,碰碰他的手,或者脸颊、耳朵、头发……不过澹台折玉忍住了,当了这么多年太子,他最擅长的便是禁欲。
第68章
用过晚饭, 扶桑去找随更。
客栈房间按档次分为天字号、地字号、人字号和通铺四种,随更住的就是通铺,五六个人同住一间, 倒也热闹。
扶桑找过去时, 随更正和同屋的几个男子玩叶子戏①,扶桑没进去, 站在门口唤了声“小五哥”, 随更忙将手中纸牌塞给旁人,起身出去,来到扶桑跟前,带着几分恭敬的口吻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扶桑寒暄道:“你吃过晚饭没有?”
随更道:“吃过了。”
扶桑又问:“吃的什么?”
随更道:“炝锅面。”
扶桑没吃过,默默记下, 想着改日定要尝尝,接着问:“明天有庙会, 你听说了罢?”
随更点头:“听说了。”
客栈里几乎人人都在讨论灵蛇庙和庙会,和他同屋的五个人里就有三个是奔着去灵蛇庙烧香而来的, 他想不听说都难。
“我和哥哥打算在这里多留一日, 逛逛庙会再走,不过我们打算下午再去, 想着下午应该比上午人少些。”扶桑柔声细语道,“到时还得麻烦小五哥和我们同行,我怕我一个人照顾不好哥哥。”
“好。”随更一口答应。
“小五哥,再劳烦你去街上买两把匕首。”扶桑递给他一锭碎银子,“我哥哥说,人多的地方容易滋生是非, 有备方能无患。”
“我这就去。”随更举步欲走,忽又顿住, 吞吞吐吐道:“其实……我这几年四处奔波,也学了些拳脚功夫,虽然只够自保,但要是遇上什么麻烦,我定会拼尽全力保护姑娘。”
扶桑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禁感激道:“多谢小五哥。”
隔着轻薄的皂纱,随更隐约能看见扶桑的笑脸,他跟着笑了笑,道:“我、我走了。”
扶桑回到房间,取下帷帽,洋洋得意道:“我果然没看错,小五哥的确是个好人。”
澹台折玉看着书,随口问:“他做了什么好事么?”
扶桑便将随更那番话复述了一遍,澹台折玉听罢,嗤之以鼻,淡声道:“他这么说,只不过是因为男人都喜欢在女人面前逞英雄罢了,你最好别当真。”
澹台折玉说完就有些后悔。
性格使然,扶桑看人时总是先看到对方身上的善,而他却恰恰相反,惯于怀着恶意去揣度人心。
扶桑这种性子固然有弊端,但他依旧由衷地希望扶桑能够永远如现在这般天真烂漫,以纯澈的目光去看待世间万物,最好一辈子做个简单快乐的小傻瓜。
然而他说出的话却与他的期许背道而驰。从昨天到现在,在江府,在马车上,他不止一次言行失常,他这是怎么了?
未及深想,听见扶桑问了句“为什么”,澹台折玉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扶桑道:“男人为什么喜欢在女人面前逞英雄?”
澹台折玉不欲多聊,敷衍道:“多看几本话本你就懂了。”
扶桑琢磨片刻,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他伸手扯了扯澹台折玉的袖子,半是撒娇半是请求道:“哥哥,我帮你按按腿罢?”
其实昨天在江府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了,但“兄妹”之名阻碍了他,如今既无外人打扰,又有大把空闲,还等什么呢?
自从改变心意之后,想要康复的欲望便越来越强烈,澹台折玉毫不犹豫便同意了。
扶桑推着轮椅来到床边,顾虑着澹台折玉身上有伤,他自告奋勇:“你别动,我抱你上去。”
澹台折玉心道,这个小太监越来越放肆了,时不时地就会用这种近乎命令的口气同他说话。
不过,他很喜欢扶桑这种不经意的“放肆”,越“放肆”越好。
扶桑对自己犯下的过错毫无所觉,他机智地调转了轮椅的方向,让澹台折玉背对着床,而后移到澹台折玉身侧,一手勾着他的双腿,一手揽着他的腰,问:“准备好了吗?”
澹台折玉单手搂着扶桑的脖颈,低低地“嗯”了一声。
扶桑气沉丹田,咬紧牙关,上身和下肢同时发力,稳稳地将澹台折玉抱起来,挪动两步,再缓缓地将他放到床边。
做成了一件原以为做不到的事,扶桑本应感到高兴才是,可心里却突然有些难过,他不让自己多想,蹲下来给澹台折玉脱鞋,头顶却蓦地一沉。
澹台折玉透过扶桑的眼,窥见了转瞬即逝的那一缕哀愁,他的心便被牵动着,泛起了丝丝涟漪。
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他竟无法从满腹经纶里找出合适的词句来描绘这一呼一吸之间的心荡神驰。
澹台折玉终于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做了今天一直想做的事——他摸了扶桑的头。
扶桑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微微一笑,那些无端而起的心绪便烟消云散,了无痕迹了。
扶桑垫好枕头,让澹台折玉靠在床头,又贴心地把书拿过来给他:“我按摩,你看书,两不耽误。”
可惜澹台折玉根本看不进去,他完全没办法将注意力集中在书上,因为扶桑比书好看多了,他看几行字就忍不住盯着扶桑看一会儿。
而扶桑则心无杂念,全神贯注地为澹台折玉按摩,眼都不曾抬过一下。直到按完了一条腿,他才分神问了一句:“有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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