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本就是崔奉仪“借”过来应急的,眼下诸事安稳,又有亲戚来投靠,她确实该功成身退了。蓦地想到她家公子,朱雀欲言又止,却又无从说起,到底什么都没说,拿着木雕走了。
午饭是厨娘和银水一起做的,扶桑吃着美味佳肴,满足得险些流泪。
饭后,朱雀带着厨娘打道回府,蜚蓬去街上雇了辆马车,送她们回去。如此一来,后罩房便空了出来,金水和银水正好住进去。
从这日起,崔奉仪再也没有登门,扶桑偶尔想起他,会感到些许遗憾,他实在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很想和他继续做朋友,可惜这件事并不取决于他,强求不来。
就算没有朋友,他还有哥哥、有小船儿,有金水和银水,日子也不会寂寞。
不过天天闷在家里,多少有些无聊,便想找个正经事情做,他年纪轻轻有手有脚,总不能一辈子靠哥哥养着,就算哥哥愿意他也不愿意。
所幸他还有一技傍身,可以在家附近找间医馆,专事按摩。民间擅长坐堂看病的大夫很多,擅长按摩的却很少,他相信自己定能一展所长,不负所学。
扶桑将这个想法告诉柳棠时,柳棠时道:“总闲着确实不好,我先帮你问问,问到合适的再告诉你。”
过了两天,柳棠时带着他去了一间名叫“岐芝堂”的医馆,离家很近,走过去只需半刻钟。
令扶桑意外的是,岐芝堂的掌柜竟然是位女大夫,她以青布包头,不施脂粉,有一颗显眼的鼻尖痣,看起来比他娘年纪还要大些。
“罗大夫,这就是舍妹扶桑。”柳棠时彬彬有礼道,“她曾学过几年按摩,技艺尚可,罗大夫不妨一试。”
这位罗大夫姓罗名岐芝,曾帮柳棠时看过病,知道他在衙门当差,和县令崔大人私交甚好,故而不得不卖他几分薄面。
罗岐芝上下打量扶桑几眼,见他柳弱花娇,形貌昳丽,心下便有些轻视,不露声色道:“恰好我脖子不大舒服,你便帮我捏捏罢。”
若对方是个男大夫,扶桑可能会露怯,可对方是个女大夫,扶桑便无端觉得亲切,笑着应了声“好”,走到罗岐芝身后去,搓了搓手,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虚握住她的脖颈,从风池穴开始向下揉按。
扶桑刚一上手,罗岐芝便知道他是个中翘楚,不禁为方才的轻视感到汗颜,她不该以貌取人。
徒弟如此出色,师父不可能是泛泛之辈,罗岐芝一边闭着眼睛细细感受,一边好奇地问:“你师从何人?我年轻时曾在京城待过几年,结识了不少大夫,或许我听说过你师父的名字。”
扶桑用眼神向柳棠时求救,柳棠时很快答道:“就是家父的一个朋友,虽精通按摩之道,却因种种缘故从未坐堂行医,所以籍籍无名,罗大夫不可能听说过他。”
罗岐芝便没再多问,专心感受扶桑流行流水的手法。
待按完脖颈,扶桑顺便又按了肩膀,结束时,罗岐芝业已昏昏欲睡,她抬眼看着扶桑,眼神中尽是赞赏。
“你的手法很好,别说嘉虞城,就算放眼整个启国,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比你手法更好的大夫。”罗岐芝不吝称赞,突然话锋一转:“但是有一个问题。”
扶桑微微一愣:“什么问题?”
罗岐芝道:“你长得太美了,就算你女扮男装也遮掩不住你的美。可是按摩又必须和患者发生肢体接触,有些男患者必定会对你生出非分之想,甚至会轻薄于你,你接受得了吗?”
柳棠时之前没想到这一层,闻言不假思索道:“那还是算了……”
“不行,”扶桑急忙打断他,“我想学以致用,我想挣钱养家,我想做个有用的人。如果怕这怕那,那我一辈子都不能出门了。哥哥,你先让我试试,如果实在不行,再另做打算,好不好?”
柳棠时看着他清澈如水的双眸,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沉默片刻,对着罗岐芝道:“那就只好麻烦罗大夫多多关照了。”
“我从不怕麻烦。”罗岐芝笑道,“我反而该谢谢你,给我送来一个人才。”
第185章
罗岐芝是女大夫, 来找她看病的也多是女患者,男患者寥寥无几,即使如此也还是被她言中了, 扶桑来到岐芝堂的第二天就被一个闪了腰的中年男子言语调戏了, 甚至还动手将扶桑的面纱扯了下来。
罗岐芝见状,二话不说就连推带搡地将男子撵了出去, 还破口大骂了几句, 将那男子骂得颜面扫地,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中夹着尾巴跑走了。
罗岐芝恨恨地朝地上呸了一口,返身入内,见扶桑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笑问:“怎么, 被吓着了?”
扶桑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没想到, 你这么……”
“这么泼辣?”罗岐芝替他说出口,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道:“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 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最大的用处就是给男人生儿育女, 一辈子囿于内宅。女人若想走出内宅,自力更生,要比男人困难百倍千倍,非得把自己逼成个泼妇不可,才能少受些欺负。”
扶桑不禁想起了柳翠微和萧只影,这两个饱经苦难的女子, 他们的境遇比寻常女子还要恶劣得多,至少那些囿于内宅的女子还有一份安稳的生活, 可她们却什么也没有。
不知道柳翠微过得好不好,都云谏有没有给她一个名分。
不知道萧只影有没有找到安身之地,以后会不会来嘉虞城找他。
“你定亲了不曾?”罗岐芝忽问。
扶桑将面纱戴好,才含混道:“我成过亲,不过后来分开了。”
罗岐芝诧异道:“你才多大,竟已成过亲了?”
“再过半年就十七了,”扶桑眉眼弯弯,“我不止成过亲,还生过孩子。”
罗岐芝大吃一惊,扶桑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无论容颜还是身姿都与少女无异,哪怕她是大夫也无法从扶桑身上找到任何生过孩子的痕迹。
“所以……你是个寡妇?”问出这句话,罗岐芝自己都觉得荒唐。
“不是不是,”扶桑急忙否认,“我和孩子他爹只是分开了,他并没有死。”
罗岐芝感到难以置信,扶桑生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性子也是一等一的温良,不论哪个男子娶到他都是天大的福气,怎么可能轻易放她离开,除非是死了。
委实好奇得紧,罗岐芝忍不住问:“为何分开了?”
扶桑不想用纳妾、和离那一套欺骗她,静了静,低眉敛目道:“世事难料如云变,身不由己任飘摇。”①
罗岐芝思及自身,不免生出一番喟叹,便没再多问。
向晚时分,蜚蓬来接扶桑回家——岐芝堂离家近得很,又在一条街上,完全没必要接来送去,可柳棠时却坚持让蜚蓬随行,扶桑也没奈何。
到了家,扶桑绝口不提被人轻薄之事,就算晚饭时柳棠时特意问起,他也只说一切都好,生怕柳棠时把他圈在家里,不让他再抛头露面。
却没想到,第二天上午,那名男子再次来到了岐芝堂,罗岐芝抄起一把笤帚就冲上去,横眉怒目道:“你还敢来!滚出去,别脏了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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