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位于石门上方, 是一块略微凸起的石头,被杂草和藤蔓遮挡着, 很难用眼睛去分辨。
扶桑看不清也够不着, 澹台折玉便把他抱起来,他摁了几下, 终于摁对位置,那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凹了进去,石门随之打开。
走进狭窄的通道,澹台折玉在内侧相应的位置找到了一样的机关,将石门关上,而后牵着扶桑往里走。
之前点燃的那些蜡烛都还亮着, 将这座堪称简陋的墓室照得一览无遗。
扶桑没第一次进来时那么紧张和害怕了,脑筋活络起来, 低声道:“殿下,我们是不是应该先把棺盖合上?”
澹台折玉“嗯”了一声,道:“先磕个头罢。”
两个人一起跪下,冲着棺材磕了三个头,起身后再合力将棺盖合上。
自从第一次从君如月口中听到澹台云深和阿勒循的故事,扶桑就难以忘怀,后来何有光的讲述和澹台云深所写的那本书让情节愈发丰满,而今这个故事终于有了一个确切的结局。
扶桑无端想起了《柳荫记》,同样是死同穴,梁山柏和祝英苔在死后变成了蝴蝶,比翼双飞,而澹台云深和阿勒循却长眠在这个阴冷漆黑的墓室里,无人知晓。话本里的悲剧凄凉又浪漫,现实里却唯余凄凉。
扶桑不解道:“殿下,你说澹台云深为什么要给自己安排一个如此凄凉的结局呢?”
澹台折玉沉默稍倾,猜测道:“也许他当时还有一线生机,但他已经不想活下去,所以他悄悄地进入这座墓室,悄悄地死去,从此再也没人能够打扰他和阿勒循。”
扶桑道:“有光叔说,他的祖父何诺守着这座宫殿,等了澹台云深六十几年,至死也没等到,可是他等的人早就死了,而且就死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
他蓦然感到一阵心酸,为何诺,为澹台云深和阿勒循,为为不得圆满的爱情,为无法弥补的遗憾。
扶桑强忍着没掉眼泪,道:“我们去找机关罢。”
澹台折玉道:“跟我来。”
他拉着扶桑回到来时那条狭窄通道的出入口,转个身,笔直地往前走,走到墓室最深处,面对着凹凸不平的石壁,澹台折玉道:“机关应该就在我们面前的墙壁上。”
扶桑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叫‘对称’吗?”澹台折玉不答反问。
“知道,”扶桑在自己脸上指指点点,“眼睛和眼睛对称,耳朵和耳朵对称。”
“建筑非常注重对称之美。”澹台折玉尽量讲得简单易懂,“南屋和北屋就是对称的,夹在它们之间的那条穿堂便是后殿的中心,从穿堂径直往东,就能走到廊桥,径自往西,就能走到无尽亭,连起来就是一条直线,这条直线向西延伸,刚好通过我们进来的那道门,继续延伸,就是另一道门了。”
扶桑眼里闪烁着崇拜的光:“你好聪明。”
澹台折玉很喜欢得到扶桑的夸赞,展颜一笑,然后抬手在高处摸索,果然很快就摸到了机关。
石门缓缓开启,明亮的天光倾泻进来,有些刺眼。
虽然早就猜到这道门很可能是通向外面的,但是在阳光和微风扑面而来的这一刻,扶桑仍是激动不已,他捂住自己的嘴,以防自己叫出声来。
在失去自由的第七天,他们重新找到了通往自由的路。
感谢澹台云深,感谢玄冥,感谢上天的眷顾!
澹台折玉则淡定得多,因为失去自由的这七天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幸福的一段日子,所以自由与否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
“要不要出去走走?”澹台折玉问。
扶桑立刻摇头,催着他把门关上,等石门闭合,扶桑道:“有光叔说,行宫周围日夜都有守卫巡防,白天容易被发现,等晚上我们再出去。”
两个人将环绕墓室的十几盏烛台依次吹灭,留一支蜡烛照亮。
扶桑又朝石棺拜了两拜,默默地在心里向澹台云深诉说了自己的感激之情,然后和澹台折玉一起离开了墓室。
等石门关好,扶桑仰头望着陡峭的山崖,苦笑道:“玄冥这个澡果然是白洗了,它可真是来去匆匆啊。”
澹台折玉道:“别担心,兴许明天它就回来了。”
一点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一回生二回熟,担心的程度没第一次那么深了。扶桑牵着澹台折玉回房,语气轻松道:“你觉不觉得玄冥和那只小猴子有点不打不相识的意思?小猴子前两次来挑衅,玄冥叫得可凶了,这回我就没听见它叫,小猴子倒像是来喊玄冥出去玩的。”
澹台折玉轻笑道:“有可能。”
他想,也只有扶桑这么天真可爱的人,才能想到一只狸奴会和一只猴子交朋友,反正他是想不到的。
回到房间,喝了几口凉茶,扶桑道:“殿下,我们要不要把发现墓室的事告诉有光叔?有光叔的两个儿子直到现在还在打听澹台云深的下落呢。”
澹台折玉想了想,道:“还是不说的好,澹台云深应该不想被人打扰。至于有光叔,他们祖孙三代守了这座行宫近百年,已经足够了,有光叔和红豆婶也该离开这里,去过正常的生活了。”
扶桑才刚和他们熟悉起来,舍不得他们离开,他想让他们待到他和澹台折玉离开这里为止,他总觉得那一天不会太远。但这话不能明说,一说他就会难过,他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心绪,道:“还是先问问他们的意见罢,说不定他们更愿意住在这里呢,这里风景好、空气好、水也好,是个养人的好地方,有光叔的祖父活到了九十七岁呢。”
澹台折玉笑道:“好,那你去问罢。”
扶桑当即就站起来,澹台折玉抓住他的手:“急什么,先陪我歇个午觉,我困了。”
想到晚上要溜出去玩,确实该提前补补觉,扶桑便和澹台折玉一起上了床。
才发现了澹台云深和阿勒循的墓室,又在墓室里找到了出去的路,扶桑处在一种复杂的情绪里,一时半会根本睡不着,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着一些事。
“殿下。”
“嗯?”
“我突然想起来,你不是说过要试着写话本吗?或许你可以写写澹台云深和阿勒循的故事,我觉得你一定能写好。”
澹台折玉记得自己确实这么说过,却记不清什么时候说的了。虽然这并不算是一个承诺,但凡是对扶桑说过的话,他都要说到说到。
“好,”澹台折玉道,“我只写给你一个人看。”
“你太好了。”扶桑既感动又甜蜜,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澹台折玉顺势搂紧他,不许他后退,扶桑怕他起了兴致,忙道:“我要睡觉了。”
感觉到他胸口平平,澹台折玉轻轻蹙眉:“怎么睡觉还穿着胸衣?脫掉。”
扶桑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娇嗔道:“你搂这么紧我怎么脫?”
澹台折玉便松了手,扶桑在他怀里翻个身,解开中衣的系带,把衣摆撩上去,道:“帮我把扣子解开。”
平时自己就能做的事了,现在有了可以依赖的人,便不想自己做了。
澹台折玉解开扣子,将胸衣抽走,扶桑重新系好衣带,转身面朝着澹台折玉,微笑道:“好了,睡罢。”
澹台折玉听话地闭上眼,嗓音低缓犹如呓语:“想听你唱歌。”
“好。”扶桑一边慢慢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边轻轻地唱起那首催眠的童谣——
“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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