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屏风已经被推到了,在地毯上散落成无数的碎片。洗澡木桶哐当倒下,汩汩流出干净的水液,而地毯上则湿淋淋的,浸着热水,在烛火下冒着幽幽的白气,一踩上去就发出咯吱咯吱的水渍声。
而听见他进来而迅速跪下的宫人则低着头,脸上肿的老大——全是被挠出来的指痕,有些人的脖子上甚至还挂着两个圆圆的牙印,隐隐地渗出血丝来,看上去就很疼。
看着面前的凌乱场景,秋君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偏偏罪魁祸首偏偏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像是狼崽似的,五指成爪,四肢着地趴在地上,漆黑的眼睛瞪大,警惕地盯着秋君药,嗓子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威胁声,像是在驱赶着秋君药。
“小兔崽子,”秋君药气的掀起衣袖,在“小狼崽”面前蹲下,想要强行拎起对方去洗澡,但没想到,他还没碰到小狼崽,左手就忽然一痛——
下一秒,虎口处赫然多了两个清晰的血洞。
秋君药:“........”
引鸳:“.........”
这下,引鸳也顾不上吃什么飞醋了,慌忙跪下,伸出手去查看秋君药的伤势,急的眼泪都快下来:
“陛下才伤了右手,怎么又.......”
“........没事。”小孩子的牙可没有真的狼崽那么锋利,伤口看上去吓人,其实只是破了皮而已。
秋君药甩了甩手,安慰般笑道:
“挺好的。”
他说:“对称。”
引鸳:“.........”
这是什么地狱笑话。
他的哭腔就这样噎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
“你且退开,朕怕他伤着你。”秋君药安慰完引鸳,便让浣尘把她主子扶下去,随即再次伸出手,揪住了小狼崽的后衣领。
这次他学聪明了,避开小孩儿的牙齿,直接把小孩儿拎起来,抱进了怀里。
小孩儿当场叫出声来,对着秋君药又打又踢,嘴里吐出意味不明的威胁字句,最后一口咬在了秋君药的肩膀上,眼底迸发出惊人的狠意,像是要将秋君药咬死那般用力。
秋君药任他咬,在内殿内来回踱步走着,像是没有痛觉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小声哄着什么。
引鸳的心都要被秋君药的动作惊得提起来了,他绞着帕子,有些想要上前去,却被浣尘拦了下来:
“娘娘。”
浣尘说:“陛下他有分寸的。”
引鸳看了浣尘一眼,片刻后,到底还是强忍了下来。
肩膀上的疼已经有些麻木了,秋君药就这样抱着孩子小声哄着,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小狼崽发抖的动作才缓缓放松下来。
他没有再咬秋君药,但还是揣着手,警惕地看着他,直到秋君药叫宫人送来一碟米糕,他才没有再用那样冰冷渗人的视线注视秋君药,而是像饿极了的狼,伸出右手,狼吞虎咽地吃着。
“小狼崽”的动作还保持着原始的野性,直接用手抓来吃,洁白的米糕被他脏兮兮的手弄得粉碎,又被他连舔带咬咽进肚中,还习惯性地舔了舔手指。
周围的宫人都不禁隐隐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只有秋君药丝毫不顾帝王的威仪,陪他蹲在地上,还接过茶盏,吹凉细细喂小狼崽饮下。
小狼崽一边喝水,还用护食的眼神扫视众人,像是生怕会有人冲过来和他抢。
等到估摸着吃完了半盘米糕,秋君药才让人把米糕撤下去。
小狼崽饿了太久,不适合一下子吃太多,否则容易胀气。
等小狼崽吃完,他的脸上的凶狠终于淡下去了不少,看着秋君药的眼神也不再凌厉,而是带着些许打量和试探。
秋君药蹲在他面前,右手摊平,做出邀请的姿态,低声道:
“爹爹带你去洗澡,好不好?”
小狼崽歪了歪头,眼底带着迷茫,似乎没能听懂秋君药再说些什么。
秋君药也不生气,正想再说一遍,却见小狼崽犹豫了一下,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纠结。片刻后,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一个东西放在了秋君药的掌心上。
秋君药不由得一愣。
他疑惑地看过去,却冷不丁地发现,自己的掌心上多了一块带着黑指印的馒头。
那馒头被攥的只剩下硬硬的一块,上面还带着血腥气,不难想象,握住他的人花了多大的力气,以至于指尖掐进掌心,刺破皮肤,染红了这块馒头。
见愣着秋君药不吃,小狼崽有些疑惑,想了想,伸出爪子,将馒头往秋君药的身前推了推。
“........”
在电光火石间,秋君药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原来小狼崽这是在知恩图报,想用心爱的馒头,来报答自己给他的米糕呢。
第16章 唤你小七
在看到那个又脏又硬却被面前这个小狼崽子当做宝贝般藏了许久的馒头,秋君药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那几个宫人去碰他的时候,会被当做敌人一样又踢又咬。
在冷宫里只学会了生存的小崽子不明白宫人是想帮他洗澡,而只根据以往的经验误以为别人要抢他的馒头,所以才会应激。
但现在,这般宝贝的馒头,却被小崽子送给了自己。
秋君药忽然感觉眼前一热。
他缓缓握紧了那个脏馒头,将他收进衣袖里,随即倾身上前,抱住了小崽子。
这次,小崽子没有咬他。
小崽子不知道什么叫亲近,也不懂什么父子之情,只能僵硬在原地,任由秋君药将他抱起来。
虽然小崽子对秋君药还存在些许警惕,但本能告诉他,这个好看的像个神仙似的人不会伤害他——
还会给他米糕吃。
小崽子慢慢放松下来,为了稳住身形抱住秋君药,像某种软趴趴的小动物,黏在秋君药的怀里。
他身上很脏,但秋君药却并不嫌弃他,像哄小孩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幅度地晃动着,惹得吃饱了的小崽子眯起眼睛,有些昏昏欲睡。
一刻钟后,宫人又抬了一桶水进来。
这次,秋君药决定亲自给小崽子洗澡。
小崽子不喜欢别人碰他,只要有宫女和太监朝他伸手,他就会十分应激地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声,还用手臂抱住头做出防御的姿态,手臂的缝隙里露出一双阴狠的眼睛,像是野兽般,有凶又渗人,惹得几个被他咬过的宫人都不敢再上前,只能僵立在地。
秋君药无法,只能亲自撩起衣袖给小崽子除衣。
小崽子一开始还有些颤抖,但在意识到秋君药不会伤害他之后,就乖乖地伸出手,让秋君药给他脱衣服。
等衣服全部褪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的一瞬间,在场的人几乎都倒吸一口凉气——
原因无他,是这个小崽子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到处都是伤痕。因为天气冷了,他手脚还生了冻疮,一大块皮肤几乎要溃烂,松松地贴在手背上,掀开那块冻疮烂皮,甚至还能看到里面的嫩肉。
仿佛只要轻轻一碰,那块皮就能掉下来。
秋君药看到那些冻疮时,脸色都变了,引鸳也面露不忍,不顾浣尘的阻止,伸出手想要帮秋君药。
但小崽子只亲近秋君药,旁人只要一过来,他就会炸毛,秋君药只能按住他,不让他伤了引鸳。
“阿鸯,先让人过来给他洗洗头发吧,”
秋君药说:“朕按住他。只要有朕在,不会让他伤人的。”
引鸳点点头,一旁的宫人也在秋君药的命令下,端着一盆热水上前。
光是沐发就用了几乎五六盆水,直到过了第四遍水,那洗头水才变的清澈些。
“小崽子还有自然卷。”秋君药抓着他的手腕,不让他乱动,让引鸳给他擦头发,笑道:
“朕小时候也是自然卷。”
“是吗?”引鸳一边手上的动作,一边有些好奇地问:
“陛下小时候也这样吗?”
“嗯。”秋君药拨了拨小崽子的自然卷,小崽子像是个狗崽似的,用力晃了晃脑袋,把秋君药和引鸳晃的一身湿,逗得秋君药直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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