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是这样,秋景和也依旧坚持不懈地上书,几日后,秋君药这才准了,还额外赏了他好几处房产、田宅和几处铺子给秋景和两夫夫,可是秋景和什么也没有收,临走的时候还变卖了二皇子府救济民众,随即乘着一乘低调的小破马车,悄然又低调地离开了京城。
两子接连离京,即使当初秋君药也曾恼怒过两人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但毕竟父子连心,没了两个儿子在身边,秋君药不免也察觉出些许孤寂来,即使有引鸳在身边宽慰着,心结仍在。
但即使是这样,包括秋君药在内的所有人心底,都很清楚的明白,现在的结局,就是每个人利益最大化的结果。
太子已经册立,接下来,皇权即将更迭转移,整个朝堂都该逐渐形成以秋景秀为利益中心的团体,如果此时有另外的已经成年并且羽翼丰满的皇子仍留在京中,那么就算秋景明等人没有想法,但也保不齐别的大臣没有别的想法,到时候京中暗流涌动,臣子不思为民为政,反而将心思花在站队结党和勾心斗角上,这就大大违背了秋君药的本意。
从来到这个世界上,不管秋君药承认不承认秋景明等人是自己的儿子,不管自己遇到了什么困难和问题,秋君药都始终将为民谋利放在首位,将朝局稳定放在政治中心。
整个京城,看似在以引鸳、秋景秀为首的利益集团的趋势下运行,但其实秋君药才是埋在幕后的唯一推手,在关键时候,一把将整个王朝的行驶方向掰回正确的位置。
所以他必须将秋景明等人派出宫去,这不仅对他们好,也是对万民负责。
只是......
只是脱离开君权的角度,他首先还是一位父亲。
孩子离家,作为父母,总会担忧,秋君药知道怎么做才能让每一个人在各自合适的轨道上生活下去,但不代表他自己看得开,于是便一日又一日的沉寂下去。
好在宫内朝政还有引鸳和秋景秀操持着,秋景月也时不时会入宫来陪一陪秋君药,日子也总算不那么难熬。
又是一年深秋,离秋景明等人离京,也已经半年了。
秋景月今日照旧还是早早入宫来给秋君药请安,只不过中途遇到行色匆匆的秋景秀,两人互说了几句话,耽搁了一些,所以等秋景月来到披香殿的时候,秋君药一个人躺在披香殿后殿院子里的躺椅上,静静睡着了。
黄色的秋叶打着旋儿,落在他平静而又温和的眉目上,风一吹,又落在了脚边。
似乎连秋叶也不忍吵醒他,故而离开的声音也是缓缓的。
一旁的宫女太监们见秋景月来了,正想请安,却被秋景月一个手势制止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秋君药身边,给他掖了掖毯子的脚,还将秋君药伸出的手焐热后,才放进毯子里。
秋景明和秋景和离京之后,秋君药有心历练秋景秀,加上确实是精力有所不济,朝中的事情就落在了秋景秀这个太子身上,所以秋景秀也想常常给秋君药请安,但每次他忙完政事回宫的时候,秋君药往往已经歇下了,秋景秀只能通过起居注来知晓秋君药一天的动向。
而一天中,秋君药最常干的事情,还是喝药,睡觉,以及对着青州和渝州的方向发呆。
秋景月知道秋君药想哥哥们,所以常常进宫陪秋君药,还时不时带一些青州和渝州的特产,哄秋君药,说是哥哥们从青州和渝州寄给他的特产。
其实青州和渝州距离京城一个比一个远,秋景明和秋景和等人记挂父皇,除了时常写信,确实也常常寄一些瓜果特产、糖饼时蔬来,但是那些东西送到京城的时候,不是腐烂就是馊了,不能吃了,秋景月只能偷偷藏起来,再自己去外面集市搜罗一些新的,实在找不到,也只能拜托在京的青州人和渝州人,让他们做一些家乡的吃食,带进宫里。
今日秋景月带进宫里的是秋景和用自家园子里的种的桂花做的桂花糕和桂花糖,送到京城的时候,桂花糕和桂花糖都碎了不少,秋景月挑了一些碎掉的吃了,小心翼翼地保存下仅存的几块还未碎尽的糕点和糖,带进了宫。
糕点和糖的香甜很快就唤醒了秋君药的嗅觉,他在梦中缓缓醒来,睁开眼的那一刻,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之中。
他呆呆地盯着被红霞染红的天空,视野里天野宽阔,如同穹顶,头顶树冠已经发黄,萧疏的枝叶里有点点大雁飞过,空气中风吹来秋叶苦涩但干燥的味道,秋君药在这一片秋的昏黄里兀自出了一会儿神,这才听到秋景月喊他:
“父皇........父皇?”
“.......”
秋君药闻言,这才缓缓回神,眼珠转了转,落在了坐在一旁的秋景月身上,想起了这个人是自己的四儿子,于是长了长嘴,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问:
“怎么了?”
“入秋了,外头凉,儿子扶你进内殿休息吧。”
秋景月笑:
“二哥哥从渝州寄了一些亲自做的糖饼,哦,对了,还有当季的桂花酿,据说是二嫂亲自酿的,可香甜了,儿子闻了都馋。”
“你个馋鬼。”
秋君药闻言,忍不住抬起手,秋景月立刻低下头,由着躺着的秋君药更方便地摸着自己的头,笑道:
“父皇且进殿中吧,儿子扶您起来。”
“嗯。”秋君药被秋景月扶起来,一边站起,一边问:“你二哥哥在渝州过的如何?他长大了,也渐染上了那报喜不报忧的毛病,来信只说好,让朕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二哥哥好着呢。”秋景月扶着秋君药的手臂,垂头应道:
“儿子听说他在渝州办了一座学堂,最近还和一些乡绅、员外等人商量着筹办着第二座,让一些贫困的孩子都能入学堂识字;而二嫂嫂则开了一家医馆,经常给普通百姓坐诊看病,两人每日都可忙了。”
“难为他们竟然有如此心胸。”
秋君药被秋景月扶着在内殿的桌子上坐下,桌上的桂花酿起封,清甜的味道蔓延开来,惹得秋君药在烛火下的眉眼也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这么忙,还有时间记着给朕做桂花酿和糖饼?”
“二哥哥他们都记挂着父皇,忘了谁也不能忘了父皇。”
秋景月将桂花酿倒进杯子里,递到秋君药的手边:
“二哥哥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准偷喝,一定要让父皇先喝第一口,父皇快先尝尝。”
“好。”秋君药笑着品下第一口,随即一顿,紧接着又一饮而尽。
酒的口感虽然有些粗糙,不如宫里进宫的美酒,但毕竟是儿子亲手酿的,秋君药不知是滤镜还是真的有如此感觉,竟然从酒中品出了清甜的味道。
饮下酒后,秋景月又陪着秋君药吃了一顿晚饭,然后伺候着秋君药歇下。
也不知为什么,过了三十四岁生辰之后,秋君药好像就很容易累,即使赵悯日日陪侍在侧,每日焦头烂额地给他治病,秋君药的身体诊起来也一点问题也没有,但秋君药似乎仍是一天天疲乏下去。
因为秋君药之前服过老国师给他练的丹药,也不知道那丹药是真的有效还是怎么的,秋君药的容貌依旧很年轻,也没有什么很明显的老态,因此一开始引鸳还以为秋君药的身体在转好,直到那半心疾的坏处逐渐显露出来,引鸳才觉得大事不妙。
秋君药失去的半颗心脏谁也不知道去哪了,找不回那半颗心脏,那么即使赵悯是神医,也解不开这玄之又玄的术法,只能拿尽力维持秋君药表面的身体健康。
但其实包括秋君药在内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而且其实秋君药比任何人都明白,按照原文设定,他最多只有半年的时间。
半年后,按照原著,他会迎来“三十五岁”的生日,而那一天,就是自己的死期。
但是秋景月等人却不知道,每个人都尽心尽力地照顾秋君药,让他开心,不让他操劳。
在照例伺候秋君药睡着之后,秋景月不知为何,忽然坐在床边,看了秋君药的睡颜,看了好久。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伸出手,捉住秋君药散落在床上的一根青丝,随即唤来宫人拿来剪刀,轻手轻脚地剪下了秋君药散落在枕上的一根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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