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被秋君药说的低下头,默然不语。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
秋君药不欲再多说,对他们也没话好说。他心心念念只想去看秋景和,岂料刚抬起脚,一旁的大长老却冷不丁开口了:
“........大端天子,你尝过亲眼目睹至亲惨死的场面吗?”
女人白发苍苍,近七十的高龄,让她握紧拐杖的手皱成树皮,手背上长着褐色的老年斑,不复青春年少时的柔软,而是透着僵硬的干瘪:
“你有看过亲弟弟被敌军铁骑践踏,马腿踩烂人腹,肠破如肉泥一般留出来的场面吗?”
“你有尝过看见妙龄女子被士兵当街□□的滋味吗?有看见无辜老人被一刀看下头颅,脑袋滚在地上,伤口沾满灰尘的画面吗?”
大长老平静的抬起头:“如果你没有,又凭什么站在你的角度,来批判灵族的行为?”
她说:“换做是你,看到你的亲族,看到你的子民惨死,看见昔日喜爱的故土和家国灭亡,你能带着释怀和原谅,就这样忍气吞声地度过一生吗?”
“.........”秋君药沉默片刻,随即摇头:
“我不会。”
他说:“相反,我会比你更恨。”
大长老闻言一顿,惊讶地抬起眼,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帝王。
只见年轻的帝王眉目间全是怜悯,连语气都带着叹息:
“我之前读过一句话,时代的沙粒落在每一个人的肩头,都是一座大山。”
“强国兼并弱国,虽是历史所趋,但每一次的战争,带给普通民众的,都是不可承受的痛苦。”
大长老眼睛微微闪烁,不知想到什么,片刻后竟湿了眼睛:
“大端天子,你,你和你父皇不一样。”
她说:“我当初问他,灵族若覆灭,他会后悔吗?”
大长老语调一转,握紧拐杖,力气大的手背的青筋暴起,似乎是强压怒火:
“他当时坐在马背上,轻蔑地看着我,说软弱的外族,没有存在的必要。”
“因为这一句话,我发誓要报复,发誓要他看看,就算是灵国覆灭,但只要灵族还有一个人在,就会一辈子和大端皇室做对。”
秋君药无言地看着她,随即叹声道:
“是的........你做到了。”
他说:“在我父皇死之后。”
秋君药抬起头,看着桐花簌簌而落,夏天好像即将因为这一个动作,马上就要飞逝:
“你报复了他的孙儿,也报复了我,我确实因此感到痛苦,在某一种程度上来说,你是成功的。”
“当初无辜的人在那场灭国战争中死去了,如今无辜的人在你的报复中受了伤,大长老.......你现在变的和我父皇没什么两样。”
秋君药说:“如果你再成功一些,景明就会冤死狱中,景秀会命丧狼口,景和将毒发而亡,景月呢,会因为被安上一个谋害皇弟的名号,被朕赶出宫去,到时候贬为庶人,浑噩度日。”
“朕一连丧三子,怕是不多时,也会郁郁而终。所谓诛心,不过如此。”
秋君药叹息:“你太狠了。”
大长老不言不语。
她这一生,目睹了国破家亡,仇恨的种子发芽,根深蒂固,绝对不会因为秋君药三言两语,就否定自己的行为,只道:
“若你想杀了我,我绝没有怨言。”
大长老道:“我活了六十多年了.......也痛苦了六十多年,我早已活够了。”
她说:“今日来见你,告诉你这些,我就没有活着在回到族里的打算。”
言罢,大长老跪下来,连带着身后的灵族人都齐刷刷地跪下来,乌央乌央的院子里挨挨挤挤的都是人,跪在秋君药面前,只求一死:
“求大端天子恩典,鸩杀我等,绝无怨言。”
说罢,他们垂下头,重重叩首。
秋君药负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平心而论,因为秋景和,作为父亲的他,是真的很想杀了他们。
但杀了他们之后呢?
他们之间,有孩子有亲朋,若杀了他们,仇恨只会一代代传下去,杀戮永无止息,唯有鲜血长流。
秋君药指腹轻轻摩挲着,昨夜刻在掌心里的血似乎还在彰显着触感。
他知道,只要他一声令下,这里的所有人都会被赶来救驾的士兵杀死,阶前的血三天三夜也流不完,就像那场战争中死去的人一样。
最终,秋君药闭了闭眼,良久,他才轻声吐出几个字:
“........都回去吧。”
他说:“今日之后,灵族与大端的恩怨就此了结。”
“你们的恨从父皇处开始,惟愿在朕这里结束。”
“另外,找出当日给我儿景秀下接骨木花毒的灵族人,带到朕面前,还有当日将景和投入引火盆的灵族人,也都留下。”
秋君药说:“朕会带这些人入宫,看管起来,若我儿景秀死了,当日给他下接骨木花毒的人,朕会当即赐死他们。还有当日将景和投入引火盆的灵族人,若我儿景和有一日毒发身亡,朕就算在他之前薨逝,也会留下遗诏,将那些灵族人即刻鸩杀,给我儿陪葬。”
“其余无关人等,回去吧。”
秋君药看着面色复杂的大长老,最后说了一句:
“大国兼并小国,乃是历史的趋势不可逆转,除皇室之外,普通人只想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只想安居乐业。若人生幸福美满,又怎么会在意自己隶属何国。”
“大长老,你作为灵国皇室的最后一个公主,到底是真的想要复国,还是想借着复国,来泄私愤呢?你报复大端皇室,却让自己曾经的子民为你的复国大业惨死,这样,你真的就心满意足了吗?”
言罢,秋君药不再管大长老惨白惨白的神情,直接拂袖离去。
楚瑜站在秋君药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喊住了秋君药,脱口而出一句:
“陛下........”
他被大长老下了蛊毒,不再记得秋景和,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惦记他,连声音不自觉在抖:
“那个人,他.......他怎么样了?”
秋君药闻言,脚步一顿,侧过脸,视线垂下,没有看他,只道:
“情不敢至深,只恐大梦一场。”
“你若还对他有一点点感情,就让他早点梦醒,别再沉湎。”
话音刚落,楚瑜努力捂着额头,似乎是想回忆起什么,但大脑却空空一片,
“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秋君药闻言,终于抬起头,凝视着他,忽然道:
“还记得吗?你和他的姻缘,是你自己跪在披香殿前,磕头求朕求来的。”
言罢,秋君药不管楚瑜陡然愣怔的表情,抬脚离开了。
让他没想到的事,几秒钟之后,楚瑜忽然表情一变,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脱力般将脸埋在颤抖的双臂里。
而让所有人都感到猝不及防的是,自他散落的青丝之上,有一抹黑,像是有生命一般,逐渐从发尾攀爬到发根。
浓郁的黑将纯洁的白取而代之,圣女跌下神坛,沾了满身□□。
周围的灵族人同样惊讶地看着圣女的白发变黑,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巴,指着跪倒在地上的楚瑜道:
“圣女,你的头发........怎么.......怎么会变黑........”
怎么变成那低贱的石拓罗才会有的深色........
大长老看着好不容易带回族里的圣女爱上了仇人的孙子,属于灵族的高贵象征此刻灰飞烟灭,当场崩溃,指着楚瑜失声喊道: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忍不住捂着心口,瞬间浑身绞痛的好似有人将她的骨头一寸寸打碎。
看着那属于圣女的标志一点一点消散,她忽然觉得,自己精心策划的复仇好像都是一场笑话。
如果说秋君药之前的话对她来说只是一次深刻的思想的暴击,那么楚瑜爱上秋君药的儿子,而失去成为的圣女资格,那这件事,对她来说,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简直比秋君药亲手杀了她还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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