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成易皱了皱眉头:“如此必定劳民伤财,杨澍你莫不是有什么私心吧?”
杨澍嘴唇动了动,终究垂下头没有再说什么。邱党失势使他在内阁处境就变得极为尴尬,他本就资历单薄人微言轻,崔成易的想法他猜得到,所以方才犹豫再三才说出他的想法,杨澍相信这不仅仅是崔成易一人的想法,估计内阁中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存有私心。
“劳民伤财。”陆詷笑了笑,“孤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赈灾算是劳民伤财了?民不复存焉,便是国库充盈又有何用?”
杨澍猛地抬头,有些不敢置信太子竟然帮他说了话。
陆詷扫视了这些不吭声的老臣,直接将一个奏折摔在了他们的面前:“既然诸位都没有意见,那便按这个折子说的去做吧。”
巧的是这刚好就摔在了户部尚书崔成易与工部尚书林盘的面前。
崔成易闭了闭眼,知道这一次是他想岔了,就算皇上不满太子,如今太子监国,他便是想和稀泥也活不成。他拿起奏折心中一惊,奏折是江陵知府所呈,底下已经用写上了朱批,应当是太子的字迹……崔成易仔细看了下去,越看脊背冷汗冒得越是厉害,太子根本没有打算问他们的意思,这朱批所写将赈灾改道之事写得很是周全,所拨的银两以及调度的人马也恰到好处。
他们果真是想岔了,太子问他们的意见并非是要他们的辅佐,而是在试探他们。想当初为了掰倒邱党他们与太子站在了一处,而如今邱党已经不成气候,挨过试探的却是杨澍,不能不说这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崔成易在奏折之中还看见了一个人名——吴珣。
陆詷看向坐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吴珣:“吴国公,此番赈灾便有劳你了。”
吴珣起身双手抱拳:“但凭殿下吩咐。”
陆詷也站起身,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事关百姓安居,孤除了交给你谁都不放心,务必要让赈银一分不能少的抵达江陵。”
“是!”
随后陆詷扫了一眼头也不抬的众位内阁大臣,嘴角挑了挑:“赏杨澍绢帛十匹。”
杨澍吓了一跳,诚惶诚恐地谢恩,言辞之间却是不敢领赏。陆詷听得出来他话中的畏惧忐忑,笑道:“杨翰林一心为民,何以不敢领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杨澍也只能领旨谢恩。
其他诸位大臣面面相觑,不知太子葫芦中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很快他们便知道了,因为陆詷直接揭开了谜底:“诸位大臣都是肱骨大臣,领朝廷俸禄,居百官之首,为的是什么?社稷兴亡百姓安居,若以一己之私置百姓于不顾,对得起谁?江陵大涝,孤尚且坐立不安难以入眠,诸位也扪心自问,如此行事对不对得起这乌帽官袍,晚上能不能睡个安稳觉。”陆詷顿了顿又道,“孤最恨朋党之争,系因朋党为一时权争误国误民,但孤厌弃朋党厌弃的并非是某一家某一姓,诸位可明白?”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直接将在场的所有人浇了个透心凉。
陆詷已经将态度明明白白的摆了出来,孤容不下邱党那是因为邱党误国,若谁也因朋党之争耽误国家社稷,那不管这党派姓甚名谁,哪怕是太子党,孤也依旧容不得。
陆詷将声音放缓了一些,看向了崔成易:“崔尚书,赈银可能如数划拨?”
崔成易连忙道:“启禀殿下,明日午时,所有赈银定当全部到位。”
陆詷看了看外头黑压压的天空以及低垂的云层,摇了摇头:“太晚了,明日辰时务必出发。”
崔成易一个激灵,若是辰时出发那就是只有不到三个时辰了。崔成易有心想要讨价还价,但是对着陆詷冰冷的目光,崔成易瑟缩了,退却之后连他自己也闹不明白。陆詷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就算身为储君,他也不该如此畏惧才是。
闹不明白归闹不明白,但崔成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回答:“臣,遵旨。”
陆詷又做了一番部署后,挥了挥手让他们都各自离去了。
走出文华殿时,杨澍有些恍如隔世之感,他晃晃悠悠地走下了阶梯,一个慌神险些踩了空。崔成易路过他时,简单地拱了拱手,随后其他大臣也一个个经过了他。天黑压压的,这些攒了水汽的云仿佛也压在杨澍的心中,他说不出来的难受,这比他被训斥更加的难受。
“杨大人,您留步。”李福追了出来,身后还带着四个太监,手中分捧着叠好的锦缎,“这是太子赏您的。”
杨澍舌尖发苦,说不出的滋味。李福见他如此神态,笑道:“杨翰林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太子惜才,不愿翰林一条路走到黑。吴国公也有一句话送给您,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杨澍怔怔,这条路他已经走到底了,还来得及吗?
文华殿内。
殿门关上后,陆詷的手按在吴珣的后背将他揽入自己怀中,他竭力克制着自己,克制自己不要说出阻止吴珣离开的话。
似乎他们从重逢后便再也没有分开过,但如今却是不得已:“珣儿……”
吴珣感受到了陆詷的不舍,事出突然,他们谁都没有料到,当务之急就是做好应对的准备。当一切都尽然有序之后,焦躁消退,剩下的便是难耐的思念,明明还未分离,但思念却已上了心头。
李福带着左右退下,知道此刻文华殿中的两位主子,最需要的就是一片只有他们二人的空间。
“江陵大涝,我知道你武艺超群,但大水无情莫要逞能。”
“我明白。”吴珣咧嘴一笑,“我还等着回来娶新娘子呢。”
陆·新娘子·詷手扣住他的后脑,在他的额上烙下了一个深吻。
这个吻炙热非常,与陆詷平日里的冰冷截然相反,对吴珣,陆詷从不吝啬他的热情与温度。
吴珣仰脸,他的唇轻掠过陆詷的鼻尖直至陆詷的眉间:“小詷也别让我担心,凡事多留一分余地。”或许旁人察觉不出,但身为枕边人的他清楚,他感受到陆詷一直紧绷着一根弦,而这根弦恐怕陆詷不愿意再继续绷下去了。
“嗯,我明白。”
吴珣继续道:“今日崔大人心中恐会有成见,我明白你是生气他们躲事,但毕竟他们也算是你和陆伯伯这边的人,总不好将他们推到对面去。”
“我明白,只是邱党倒台,他们有些过于得意了,这几日送到我这里的弹劾奏章不比弹劾邱晁的少,总该给他们敲敲边鼓。”尤其是马上要进行的事情,陆詷眯起了眼睛,再不给这些人上上紧箍咒,恐怕他们都要飘得没了边。但他说得都是实话,借力打力是一方面,但若打压了一个邱党又扶持起一个新的朋党,岂非是殊途同归,他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见陆詷心中有数,吴珣也稍稍放心了一点,他打心底里不想现在离开,但他知道陆詷如今并没有太多能够全心全意相信又适合这位置的人可用。能用之人人微言轻,位高权重之人顾虑颇多,赈灾之事宜早不宜迟,再拖延两日只会有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
吴珣的唇从陆詷的眉间离开,又落回了他的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等我回来。”
这一口就像是小猫在心底抓了一道,陆詷无奈地阖上了眼,尚未别离相思已生。
第253章 开始清算-乌云蔽日朝堂乱,大理寺内阎罗坐。
辰时刚至,吴珣便带着军队出发了。
这是吴珣第一次独自办理公务,陆詷不放心,于是调度了之前留在京郊的一部分西北军的将士。更何况,用军队护送赈银更为稳妥。
万般不舍陆詷还是送吴珣离了京城,城门上,陆詷目送吴珣远去,眸色沉沉。李福举着伞劝道:“殿下,该回宫了,眼看着就要变天了。”
陆詷看着风雨欲来之势,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是啊,要变天了。”
杨澍从太子那里得了十匹锦缎和褒奖的事第二天满朝几乎都知道了,所有人看杨澍的目光都有些奇怪。邱党之人看他是忌惮,而从前与杨澍不对付的反倒是生出了几分好奇。那一日太子在文华殿所说的一番话也不胫而飞,一些贯于附随的大臣有些无所适从,倒是一些向来刚正的老臣难得地吐了一句赞美之词:“太子心怀百姓,有明君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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