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朝认真地听完她的话,真诚地朝她颔首道谢,微笑着说好,在护士转身离开时动作幅度极小地偏开了脸,食指按了按眼尾。
虞砚心中的迷茫逐渐化作无措,他知道温老爷子对温朝乃至整个温家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哪怕他不了解温家这数年来的变故,但也清楚以温朝的性格,是不会允许旁人这样轻易地靠近温老爷子的。
可是温朝为什么要带自己来?
温朝收拾好情绪,虞砚看着他推开门那一瞬间变脸似的挂上笑,愣了愣,有些忐忑不安,默默地放轻动作跟着进房间。
伴随着开门的声响,病床上的老人眯着眼望了过来,他似乎没认出来温朝,没有表情波动的脸显出几分严肃。
“爷爷,我来看您了。”隔着口罩发出的喃喃声变得低落黯然,似乎一踏入这个房间,温朝就变了身份,不再是运筹帷幄、专断独行的执行总裁,仅仅只是挂忧着亲人、满眼孺慕的孙辈。
他没有要求虞砚做什么事,自己操纵着轮椅缓缓移到病床旁,安静而沉默地试探着握过老人干枯褶皱的手,随着他的靠近,温老爷子眉头紧锁,双眼定定地盯着他的脸。
“爷爷,”温朝暗暗深呼吸一口气,手指禁不住用力了几分,他的声音却越发轻柔温和,像是怕惊破一场幻梦,“是我呀,我是温朝,你不记得我了吗?”
被灰霾覆上一层阴翳的眼珠转了转,投出的视线一寸寸地从温朝的发丝划过他的眉眼,微微一滞后,轻颤了起来,光亮终于透过明净的窗,冲破了他。
“……小朝?”苍老低沉的声音像从数年前穿越而来,带着岁月的尘埃,低哑地落于此处。
温朝松了口气,眼中似乎闪过一线水色,虞砚没能看清。
“是我。”温朝小心地避开输液管拢住温老爷子的指尖,露在口罩外的眉眼习惯性地弯作笑的模样,用轻快的语气同老者说话,“这不是忙了太久,终于得闲来看您了,您这段时间还好吗?”
“好,好,”老人反握住他的手,似乎是激动,难以控制地发起抖来,不住地轻拍着温朝的手背,满眼疼惜,“我整天在这躺着,有人伺候,能有什么不好的?看你,总说也说不听,叫你别急别急,我这把老骨头也还能撑一段时间……你比上次见又瘦了不少,你的腿,还没起色么?”
“哪能这么快呢。”温朝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宽慰他,“不过也比以前要好很多了,您放心,说不准下次来看您的时候,我就不需要这把轮椅,自己走来看您了呢。”
透过冰冷仪器的反光面,虞砚看着温朝似乎往自己这边瞥了一眼,他下意识抬眼望过去,恰好撞入温朝的目光中,虞砚却从来没有看到过那双形状漂亮的眸子里像现在这样汪着一潭深不见底、几乎要滴出来的浓重悲伤与自责。
但仅仅是蜻蜓点水般的一瞥,温朝便敛回视线,“对了,今天来,是想和您说个好消息,算是安了您老这为我操劳多年的心。”
温朝的语气分明还是轻松的,虞砚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不免暗自提了口气。他悄悄地动了动耳朵、集中注意力想仔细再听听看温朝还会说什么,没想到下一秒就猝不及防从温朝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小砚,过来。”温朝动作极轻地放下温老爷子的手,往虞砚的方向偏了偏头,但没看他,眼睛还是看着老爷子,语调微扬,是和家长介绍自己的伴侣语气,“爷爷,他叫虞砚,现在大一,刚过法定结婚年龄没多久,他很优秀,也……很适合我,我想,你应该也会很喜欢他。
老者缓缓转头看过来,鹰隼般锐利打量的眼神让虞砚条件反射地站直了身体,后背绷得笔直,比在学校军训还要显得精神抖擞。踌躇几秒,他顶着颇有压力的注视上前两步,在床前端端正正地朝温老爷子鞠了个躬,语气格外郑重:“爷爷好。”
“原本打算下周办订婚礼的,但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在爷爷您的祝福和见证下订婚比较好。”温朝弯眼笑了笑,“所以任性地改成了今天,我是不是很积极地完成您之前每次都和我说的、要看着我成家立业的心愿了?”
温老爷子收回打量虞砚的目光,看着温朝叹息一声,半是嗔怪半是无奈:“你也够能糊弄我这老头子的了……”
“你先出去吧,”他说,“让这孩子留下来跟我单独聊聊。”
虞砚头皮一炸,心里警铃大作地睁大了眼,下意识求救地看向温朝。
作者有话说:
见家长咯(●'?'●)
第37章
可惜,在老爷子面前,温朝说话也不好使。
“那我先送温总去外面休息室吧?”虞砚试图溜走,刚挪开半步,就听到老爷子威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用,他只是腿不好,坐轮椅比你走的快,这么几步路不需要你来送。”
虞砚讪讪地收回刚迈出的半步,温朝走前回过头对他笑了笑,虞砚心乱如麻,读不出他这个眼神具体有什么含义,眼睁睁地看着病房门被温朝关上,一步一挪到了老爷子床前。
“好好的小孩,怎么这么紧张?”出乎意料地,温老爷子不仅没有给虞砚来一个下马威,反倒温和下来,越看越慈眉善目。他抬手指了指靠窗的一只椅子示意虞砚,“把椅子拿过来,坐着聊聊。”
“哎,好的。”虞砚一刻也不敢拖延,拽过椅子,两只膝盖合拢,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腿上,背脊笔直,坐姿分外端正,眼神清澈到天真的程度。
老爷子不说话,又看了他几秒,露出一丝迟疑,问他:“现在小朝不在,可不能瞒着爷爷——真的成年了吗?”
“成年了!”虞砚没想到自己有被怀疑真实年龄的一天,不知道该喜还是悲,“四月十二的生日,爷爷您不信的话,我可以把身份证给您看。”
老爷子被他的一本正经逗乐了,笑着摆了摆手:“我信。什么时候和小朝认识的呢?”
“呃,”虞砚没和温朝确认过这个问题,卡了一下,不得不硬着头皮搬出上次在温纯面前编造的谎话充数,“在学校的时候,他来做演讲,我也正好在参加社团活动,就认识了。”
“但是在我毕业后才确定关系开始交往的!”虞砚怕他误会温朝,连忙出声继续补充,“温总说不耽搁我读书……”
老爷子但笑不语,虞砚在他的注视下越说越心虚,手心里渗出汗来。
“真要是为你好,就不会着急到你大学还没毕业就带你来见我,还急着办婚礼了。”老爷子没有为难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爷爷许久没怎么和人说过话,上次见到小朝来,也是半个月以前的事了,我年纪大了,许多事都糊涂,记不清,今天就和你随意聊聊吧。”
“小砚——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老爷子语气亲切又和蔼,让虞砚受宠若惊,连连点头:“爷爷您说。”
“小朝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比别人都更了解他。他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不,还要年轻一点的时候,他可没有你这么懂事听话,有主见到让我们也有点头疼。他不愿意接手温氏,也懒得去学如何管理的运转一所偌大的企业,他有自己的抱负。狡猾地在家庭晚宴上本该轮到他发言时,把才四五岁、什么都不懂的小纯骗上发言台磕磕巴巴地念他的发言稿,笑嘻嘻地和他父母说,家里还有一位‘皇太女’可以指望,就不要指望他了,可给我们气得够呛,叫人冻了他两个月的卡。”老爷子发自内心地眯着眼笑了起来,双眼里满是回忆,他的话顿了顿。
“但后来,我也有些看不透他了——在他腿受伤只能坐轮椅出行之后。”老爷子眼里的怀念淡去,转而化作浓浓的牵念和忧心,“他很快地调整了过来,以我没有预想到的速度成长起来,将公司管理得很好。早些年我身体还撑得住的时候坐镇着还好,但他全权接手过去后,就不太一样了,有些事情的处理手段,太急切、太决绝,我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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