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在心头多日的忧惧后怕和委屈被温朝的道歉一齐勾了出来,她觉得很难过,但又有些细微的怨念——她明明很努力地让自己不要打扰到温朝、不让温朝为她烦忧,可是为什么她做的一切努力还是没能把温朝留下来呢?
她感到惶惶不安,也感到日夜难眠的担惊受怕——她只剩下温朝这一个亲人了,如果连他都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她……
她喉咙里哽了很多话想说,但最终都化作了压抑颤抖的气息,轻抚在她发顶的温度越来越柔和,以至于她再难以克制地呜咽出声。
“我错了。”温朝说,“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你放心。”
温纯哭得差点没缓过气,用力点了点头。温朝安静地陪着她,摸出干净的手巾给她擦眼泪,直到温纯自己不好意思地捂着眼睛站起来,跑回卧室洗了洗脸,兄妹俩才一起回到餐厅。
温朝第二天回到医院就和燕游一起被管床护士板着脸严肃地训了一通,自此再没被允许离开医院——长这么大都没老老实实挨过几次训的燕游深觉丢脸,比谁盯温朝都盯得紧,但他千盯万盯,也还是没料到两周后的温朝凌晨又偷溜出医院去接回国的虞砚了。
虞砚到家时,虞淮已经睡下了,他不想吵醒虞淮,连行李箱都没收拾,只翻出睡衣去简单洗漱,将就着在沙发上躺了一晚上。但他时差没倒得过来,虞淮到了生物钟习惯的七点起床时他还在沉沉的睡梦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见到了温朝的缘故,他的梦里久违地出现了温朝的面孔,他瞧见温朝形单影只地走向悬崖,孤月把他的影子拉得单薄又纤弱,好像随时都会弥散,他焦急地想要喊住他,可怎么都出不了声。
眼看着温朝已经摇摇欲坠地踩在了悬崖边缘,虞砚目眦欲裂,温朝却忽有所感地转回了头,他看到他毫无血色的脸和全然没有一丝神采的眼睛,好像只是行尸走肉一般,胸口的绷带被血染得通红,虞砚怔忪的一刹那,温朝坠入了黑雾缭绕的深渊——
虞砚猛地睁开眼,呼吸紊乱,眼前仿佛还留存着放才的景象,他恍惚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叫他,怔怔地循着声源望过去,撞入了虞淮惊喜的笑眼中,他迟钝地揉着脑袋坐起身,这才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虞淮早上醒来看到虞砚睡在客厅时,满心满眼都盈满了意外惊喜,激动得能下楼绕小区一口气跑三圈,但他小心翼翼屏住呼吸不敢吵醒虞砚,直到现在虞砚醒过来,他才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欣喜。
“凌晨。”虞砚缓缓长出一口气,朝他笑了笑,“太晚了就没叫醒你。”
“什么嘛!你回来都不跟我说!”虞淮嘴上抱怨,但高高扬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一把用力抱住了虞砚,兄弟俩聊了好半天,直到听见彼此的胃发出抗议声才歇住嘴,一起去厨房做早饭。
虞淮不等虞砚询问,很主动积极地和他汇报自己的学习情况,虞砚很欣慰,但也还是照常劝虞淮不要太累,该休息时要休息。轮到虞淮眼巴巴地等虞砚分享自己的留学生活时,虞砚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影,他顿了顿,说起程修和克里斯汀几人,又问虞淮想不想寒假一起出去旅行,虞淮问清楚这次是和哥哥以及哥哥的朋友一起,喜出望外,想也没想地一口应下。
没歇两天,虞砚就收到了程修的“求救”短信——
[程修]:快!快!随便找个什么理由给我打个电话约我出去!就现在就现在!
虞砚一头雾水,但还是找着程修的求助打了电话过去,电话接通时他听到另一头的环境音似乎是在咖啡厅里,不怎么熟练,但还是自然地“约”程修一起回学校去交材料,电话挂断前,他听到程修含着歉意的声音对着谁说:“不好意思,我朋友叫我去学校交材料,今天晚上就截止了,这单我付,咱们下次有机会再碰面,实在抱歉……”
十分钟后,虞砚又收到了程修的消息,这次比上一条更急迫。
[程修]:救命啊!兄弟你能不能来咱学校一趟,大恩大德我做牛做马相报!
光看文字,虞砚都能想象到对方是怎样窘迫又焦急的语气,被逗笑了,不过他这几天也确实没事,问了问虞淮的作业,叫上虞淮一起去S大。
几人在校门口碰面时,虞砚看见程修身边站着一位长裙外套着米色风衣、妆容雅致的女性,见到虞砚时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和他问好。
虞砚看了看程修的表情,和她握了握手便很快收回,礼貌道:“你好,我是程修在学校的朋友,今天我们要一起去教务处交个材料,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哈哈,没有没有。”程修难掩尴尬地干笑几声,绞尽脑汁地正要想说什么时,他身旁的女生忽然掩唇笑了起来,程修和虞砚都是困惑地一愣。
“好啦,”她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我也是被介绍来相亲的,其实我不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我妈妈是,我是想顺便来找她一起回家,你们这些小朋友呀,串谎也不提前排练一下,慌脚鸡似的。”
她利落地解释完前因后果便和几人道别,接了个电话,小跑去停车场了。
虞砚这才恍然过来,程修是被家里安排去相亲,不愿意但又找不到借口跑路,只能急中生智求助于他。
“走,A大也在附近,去蹭他们的食堂,比咱学校的好吃。”揭开了疑惑,程修笑嘻嘻地和虞淮打招呼,拉着虞淮绕过学生街去了A大,几人散着步从北门进去打算绕过操场去食堂,“给弟弟看我的计划表没?我可是认认真真做好策划的。”
他不提,虞砚还险些忘了这件事,程修也不生气,乐呵呵地摸出自己的手机给虞淮看完善后的电子版旅行策划,眉飞色舞地和他比划讲解,两人聊得起劲,倒把虞砚忘在了身后。
几人的话题不知不觉来到了三天后的除夕夜,虞砚忽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而那道树下的身影此刻也心有灵犀般停了下来,将目光投向了他。
“小砚。”树下的人先开了口。
四目交接之际,虞砚低低应了一声“嗯”,脸上没有情绪起伏,好像只是碰见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咦?”程修和虞淮走出一米发现虞砚没跟上来,疑惑地回头一看,正瞧见虞砚和一个坐在轮椅里的男人对视。
气氛似乎有点凝固,温朝先动了身,他的轮椅缓缓行至几人面前一米有余的距离停下,礼貌地朝程修和虞淮微笑颔首示意算问好。
不同于懵然的程修,虞淮的眼睛亮了亮,大大方方地响亮唤了温朝一声:“哥哥!”
程修更懵了,扭头问虞砚:“你没和我说过你还有个哥哥啊。”
他想了想,也跟着虞淮对温朝喊了声:“哥哥好。”
温朝被他这声“哥”唤得噎了下,但随即自然又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算应了。
程修越瞧温朝越觉得有些眼熟,虞砚不说话,虞淮很主动地替他解疑:“这是我哥哥的好朋友。我前年摔断了腿住院就是这个哥哥帮我安排了医生和营养师阿姨,还有……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助理姐姐,在我住院期间经常来看我、给我带玩具。”
虞砚这才有了反应,目光从温朝脸上移开,淡淡地说:“嗯,我朋友。”
“你们来A大是有什么事需要处理吗?”温朝的视线还停留在虞砚脸上,但话明显是顾及到在场所有人的。
“你来干什么?”虞砚下意识要摆脱他的注视,语气没来由带上一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温朝眨了眨眼,失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想来学校看看,正准备回去。”
程修觉得虞砚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他的注意力全然被温朝的脸吸引,盯着思索了足有半分钟,恍然大悟:“啊!是温朝学长吗,A大前几届挂墙上的荣誉校友欸!”
他心头升起几分崇高敬意,主动伸出手想和对方交握:“你好你好,我老听我表姐提起你,她是你的直系学妹!就是听说你除了上课和必要的讲座论坛都不会出现在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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