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游不耐烦和这些老狐狸打官腔,但又忌惮着对方如今是对温朝造成威胁的人,不能轻举妄动在明面上撕破脸,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挺好,不劳您挂心,您还是担心担心自个儿吧。”
“那就好。”温立点点头,视线从燕游脸上平移到温朝身后的虞砚脸上,反应和第一眼见到虞砚的燕游简直如出一辙,但眼中只闪过刹那的诧异,不待虞砚看清楚便重归于平静,主动和虞砚打招呼,“你好,你是——?”
他的眼睛看着虞砚,话却是问给温朝听的。两人谈话间,已经不知不觉地作为焦点吸引来周围三三两两围拢过来的宾客,此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温朝,等着他的回答。
朝如同早些时候在燕游面前一样,在众目睽睽下抬手勾住虞砚的指尖,往自己心口的位置拉了拉,指腹相贴着捻了捻,替他回答:“还没来得及介绍——这是虞砚,我的未婚夫,正准备寻个合适的日子举行订婚礼,到时候一定第一个给您发邀请函。”
虞砚一头雾水地听了这大半天,随着温朝的介绍抬脸和温立对视,他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一股冰冷的凉意如蛇蚁般从脚底往上蔓延。
此时手中握着的轮椅推柄竟然成了他坚持站在这的支撑力的来源,从近在咫尺的温朝的身上传来的温度让他心下稍稍安定了些许,朝温立微微颔首,学着温朝的模样,礼貌又镇定地开口:“您好。”
温立的目光仅在虞砚脸上停留了半分钟,自然地收回注意力,接着和温朝意有所指地闲聊:“难为你能收收心,有个正经的对象,挺好的,小阑要是知道也能放心了。”
温朝笑而不语,给燕游递了个眼神,燕游上前一步和温立阴阳怪气地呛了几句,温立也觉得无趣,结束无意义的聊天入席落座。
席间众人聊天的内容虞砚听得一知半解,也没心思了解,现在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温朝对他异常的亲昵。与之前在温宅里虽然时不时会逗他、但明显有疏离感不同,今晚宴会上的温朝对他口味喜好了如指掌,甚至会出现亲自给他布菜、握过他的手腕摩挲两下、用湿巾替他擦拭唇角之类让他手足无措的小动作。
“小砚。”温朝唤了虞砚一声,略微倾身时虞砚条件反射地跟着他的动作靠近,从旁人的角度看来,两个人正亲密地交颈聊些什么私房话。
“什么?”虞砚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啸鸣,没听清他说什么,低了低头,似乎有一瓣温软堪堪从他的鬓边蹭过,虞砚心跳得厉害,分不清这触感是温朝的唇还是碎发,只知道让他心里发痒、掌心渗汗。
“我说——”温朝近距离看到他泛红的耳根,眼里的厌乏被兴味代替,唇角的笑意真实了些,“替我试试酒里有没有东西。”
虞砚:“……”
第24章
虞砚眼中明晃晃地闪过一丝慌乱,像游荡已久忽然被人温柔拍拍头、蹭蹭脸而呆愣的小狗,僵住了身体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回应。
温朝没有开口催促,也没有重复第二遍,只是懒洋洋地坐直了身体,好像刚才的话只是虞砚的错觉。
几近凝滞的呼吸让时间漫长得好似过了一个世纪,但实际上只过了虞砚独自一人天人交战的半分钟。
沉默片刻后,虞砚迎着席上众人若有若无的打探视线,抬手拿过温朝面前的红酒,举到自己唇边浅酌一口,紧接着地放到了自己桌前,和温朝对视着不太自然地扬了扬嘴角,声音不大,不过足够旁边的人听见:
“我不太喜欢这个味道,你身体不好,不适合喝酒,也别喝了。”
那语气柔和得仿佛两人真是一对相处许久的爱侣,上道得让温朝禁不住挑了挑眉稍,眸子里染上几分鼓励与赞许。
然而仔细一瞧,虞砚两腮微鼓,显然是憋屈得忍着一口闷气,只有熟悉他的温朝能知道这代表着他现在的心情有多复杂烦闷。
强扭的瓜不一定甜,但强扭的过程却让温总收获了好心情。
温朝看着他这副硬着头皮演戏的模样,心里感到好笑,又觉出趣味横生的鲜活可爱,他动了动唇,笑容显得格外溺宠:“好,都听你的。”
虞砚捏在红酒杯上的手微微一抖,霎时红了半边耳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两人一唱一和的演技太过天衣无缝,以至于众人神色各异地收回窥探目光、没有任何人对此生出疑窦。
温朝的视线不经意地从桌上扫过,蜻蜓点水般在温立身上难以觉察地停留一秒,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掩住眸中讥讽。
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虞砚忍耐着被各式各样的眼神打量的不适,安静地坐在温朝身边,听他和桌上那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说些虚与委蛇的场面话。即便是他不懂这些人话里话外谜语的暗示,也知道这些人恐怕是心怀鬼胎地恭维温朝,心里指不定是怎样唾弃,一旦温朝稍有懈怠、不慎露出软肋,就会被瞬间从高位上拽落。
偏偏温朝还得配合着演出一场无知后辈感激亲友长辈关照的合家欢戏码来,简直虚假得令人作呕。
他心里知道温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虞砚不知不觉地重新抬起头,悄悄瞄着温朝挑剔不出一丝缺点的优越侧脸,还是觉得他看起来比这场宴席里的其他人都顺眼多了。
除了刻意表现两人恩爱感情时,虞砚给温朝盛的一份奶油蘑菇汤他喝了,其余时间温朝都没再吃任何东西。虞砚虽然也被这样的氛围弄得没胃口,但架不住温朝席间总是时不时夹几筷子菜“投喂”他,好不容易到了餐饮结束、服务员撤走菜品时他甚至觉得有点撑。
“小朝,”温立示意侍者将餐后水果先送去温朝手边,他坐在温朝对面的位置,说话间眼神却是带睄着虞砚的,“小阑也很挂念你,但他总是顾及着你忙,不想打扰你。要不是……”
他话音微顿,煞有介事地叹息一声后接着道:“看着你俩现在这样生分,我也不忍心。你要是不嫌弃叔叔自作主张,叔叔让他给你打个电话。”
两个人打哑谜似的对话听得虞砚一头雾水,猝不及防和温立对视上,紧接着便听到对方看似真诚礼貌的问话:“就是不知道小虞先生会不会介意。”
温朝微笑着接过话茬:“他不会的,立叔的好意我清楚。”
“那就?”温立询问地看着温朝。
温朝笑容未变,极轻地一颔首。
他抬手隔着薄薄一层果皮捻起那瓣橙子,另一只手自然地掌心向上、虚虚托在橙子下方递到虞砚唇边,抬眼十分温柔地看着虞砚:“这个解腻,他们自己的果林里现摘的,比较新鲜。”
虞砚头皮一麻,下意识想说他又不是没手,不需要人喂,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忽然响得打散了他的推拒,难以忽视地夺走了他的注意力,他甚至感觉到滚热的血液在往脸上涌去。
睫毛快速地眨动几下,虞砚迟疑地低了低头、就着温朝的手将那瓣橙子咬在嘴里。
下唇似乎碰到一点湿润的温热,虞砚当即反应过来这是温朝的指尖,心脏的鼓动声重得他几乎快要屏住自己的呼吸、生怕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温立在旁默不作声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会意地笑起来,转身离开前眼神往虞砚身上飘忽一瞬,虞砚正心乱如麻、连眼神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不经意对上他的视线,却从中隐隐读出几分居高临下的同情意味来。
他正有些纳闷,未来得及往深处细想的思绪就被身后响起的声音打断。
“温总。”带着恭维意味的话刚响起便戛然而止,温朝不慌不忙地分了一丝注意力过去,短暂的思索后认出来这应该是某位叔叔的新任妻子。
他看起来并不打算搭理,敛回视线,从另外的碟子里喂了只糕点到虞砚唇边,仿佛从身到心都只对眼前这一个人一心一意,无暇顾及其他。
虞砚连忙捉住他的手腕,从他手里接过糕点一口囫囵吞了,险些被噎住,又生怕温朝接着起什么幺蛾子,望向温朝的双眼里满是窘迫羞惭的求饶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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