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生快快请坐,久闻谢生美名,如今一见果真朗朗清举,一表人才,可惜之前未能结交,好在如今总算得偿所愿,可谓叫我好生心喜!”
谢时从外头进来,便见厅上站着一位年二十五六的笑面青年,身着紫绢袍子,头戴纶巾,手里摇着一把羽扇儿,自以为风流,一双狐狸眼本生得精明,可配上这扇子,便可谓表里人才内里带几分傻气,谢时心想这莫不是位诸葛孔明先生的拥趸。
谢时献上食盒,拱手道:“鄙人谢时,谢巨之子,冒昧拜见,还请岑官人见谅。这是小生家做的新式糕点,还请笑纳。”
岑羽一听是外边没有的新式糕点,来了兴趣,也不管失礼不失礼,直接将食盒打开,便见里头一共三层,一层六个团花形状的糕点,颜色有米白、淡绿、金黄之分,那金黄色的不用多说,应是用到了桂花,此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扑鼻而来。
岑羽指着那米白色的糕点,好奇问道:“这是何糕点?”闻之清香,是一种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的味道。
谢时便一一给他说了:“米白色这款乃龙井茶糕,内馅中有龙井茶粉混入了芸豆泥,清新解腻。奶黄色这款糕点乃佛手云糕,乃佛手馅料的绿豆糕,带有果柑芳香,金黄色这款乃丹桂花糕,内为糖桂花馅。三种糕点都可作为茶点食用。”
岑羽笑道:“茶、果、花,三色入味,可谓是心思奇巧,就连我自认为尝遍美食,也没见过以茶入糕的做法,没想到谢厨在糕点上还有这样的好手艺。”
谢时摇头,淡淡笑道:“此非家父之作,而是小生手作。”
岑羽讶异,又见眼前美人含笑从容,毫无寻常士子所谓君子远庖厨的清高,仿佛身为一位饱读诗书的秀才,下厨做糕点是一件再过平常的小事。他这才发现,眼前的少年郎不仅样貌过人,而且身上自有一种清贵从容的气度,若不是知道他出身寒门,他可能要以为这是北方簪缨世家培养出来的哪位世家子弟。
岑羽心下对这位谢生顿时好感倍增,恨不得引以为知己好友。“真的?!那我可要好好尝尝谢生的手艺!”他信手拿起一块龙井茶糕,一口下去,茶香四溢,春天仿佛在舌尖化开,他一品便知,这是用的雨前龙井茶磨成的茶粉,明前的龙井茶虽尤为甘冽,但胜在香气,唯有雨前的龙井茶才又如此茶味醇厚、回味悠长。
而蒸熟的米香融合茶香,清腻解脂,米糕更是入口即化,余味绵长。再看一口咬开后,露出中间的青色馅料,青白相搭,青翠淡雅,雅致非常,岑羽一尝便知这款茶糕在儒士们中肯定大受欢迎。
另外两款糕点也是色香味俱全,佛手云糕,微酸泛甜,如同柑橘般开胃,绿豆做的外皮又带来绵软带沙的口感;丹桂花糕是三款中香气最霸道的一款,也不知道谢时是如何处理的,糕点毫无花瓣的苦涩,只保留了最强劲的花香,中间的糖桂花是流心的,一口下去,甜而不腻,唇齿生香。
岑羽吃得停不下来,等每种都尝过一个后,才发现自个光顾着吃了,把人都落在一旁了。好在小厮儿潘达儿是个机灵鬼,见主人吃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好似沉浸在什么美梦里,赶紧又去添了一壶茶来给客人,又在旁陪笑了几句。
“咳咳,让谢生见笑了!实在是茶点滋味极美!”
自己做的东西受人喜欢,谢时自然不会怪罪,毕竟他的手艺水平,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岑官人喜欢就好。”
岑羽摆摆手,一副哥俩好的姿态,“你我年纪差不了多少,我只虚长你几岁,咱俩直接互称表字即可,也好亲近些,你以后便唤我固安。”
谢时自然不会扫兴,“小生表字探微。”
岑羽吃了人家的好东西,知道人家为何而来,也不推脱,直接开门见山道:“探微吾弟,你此番造访,可是为了令尊之事?”
谢时点头,便听这位岑大官人道:“你且无需担忧,若是此事,谢厨虽有过,但毕竟为书院兢兢业业二十年,且舐犊情深,令人动容,书院已不打算追究。只是国有国法,书院也有一定规矩,才能使得上下有序,因此只能辞退谢厨,还请弟你不要见怪。不过我有一友人还缺一家厨,若是谢厨有意,我可为之引荐一番。”
谢时心下微微讶异,没有料到东沧书院竟然这般有情有义,虽说辞退已经不可避免,但愿意不追究过错还提供其他工作机会,已经让人心下好感倍增了。不过虽然书院已经表示不告官,但谢时并不打算平白接受别人的好意,毕竟天上掉的馅饼固然好,但终究没有自己做的吃得安稳。
前世的经历让他习惯了唯有付出,才能得到,利益交换的关系最为稳定。于是他还是从袖中取出昨夜写好的方子,起身递给岑羽。
“多谢固安兄,家父有过在先,惩罚自是应当,书院不追究,小生感怀于心。无以为报,唯有手上一方子,或许对固安兄有所用处,还请莫要推辞。”
岑羽心下纳罕,接过那方子,只见上头白纸黑字,最右侧写着“红糖黄泥脱色方”七字,何为黄泥脱色他不知晓,但是红糖脱色这四个字却是很容易理解,然而等细细看下去后,不由得心下大震!
第5章 黄泥脱色,分得糖利
黄泥脱色法并不复杂,甚至一页纸都写不满,但是这方法实在是匪夷所思,用黄泥这等污浊之物淋湿珍贵的红糖,竟然就可以脱去红糖的颜色,获得雪白晶莹的白砂糖?
岑羽已经来回看了三遍,甚至对上面的字可以倒背如流,末了,他将手上的方子轻轻放下,抬头看着坐在下首的青年,神色严肃,语气不复方才的肆意笑闹:“不知探微这法子从何而来,这方子可有验证过?”
谢时自不能说出这方子的真正由来,只能按照历史上记载的黄泥脱色法真正诞生的过程给他讲了个故事:“方法乃小生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乐县多雨水,有一年春雨连绵不绝,吾家墙壁乃黄土制成,因雨水不断冲刷而有一面不幸倒塌,正好压在那厨房的糖缸上。”
“雨水不绝,直至十数日后雨过天晴,收拾厨房清除残泥时我偶然发现,糖缸里被黄泥水浸泡过的红砂糖脱色转白。探微发现此种情形,为验证此是否为常法,后又在家中试验,发现果然奏效,不过几次试验后,发现惟有按照方子上写的方法制白砂糖,才最为省时省力,且耗费甚微。”
红糖黄泥脱色法有其发展过程,前期的方法效率不高,且较为耗时长,随着时间推移,此法也被古代糖匠们慢慢摸索着改进,而谢时直接给的是《天工开物》里的成熟方法。
岑羽万万没有想到这价值千金的脱色法竟然是这样发现的,但又不得不说,这个发现过程毫无破绽,至于为什么其他人发现不了,那岑羽只能说是谢时运气逆天,且寻常人就算发现了这种情况,估计也想不到这上面去。谁能想到用黄泥淋糖呢?他岑家养了多少糖匠,耗费了多少心力在脱色法研究上,不也没发现?
至于为什么谢时发现了这种价值千金的方子,没有开糖坊牟利呢?岑羽已经自行给他想好了理由,一是谢家没有底蕴置办糖坊,二则谢时一介书生,不通商贾之事。
福州地处东南,气候温润湿热,适合广泛种植甘蔗,早在西汉初年闽越王就曾向中原进贡“糖”。在本朝以前,制糖普遍以煮糖法,捣碎后蒸了又煎,煎了又蒸,最后出品的糖浆是液态的,冷却后成黑渣,这就是黑糖,又称红糖。
等到蒙人建立蒙朝,几个埃及人将加灰凝固法引入华夏,在糖浆中加入树灰,使得糖浆很快凝结形成固体,此法很快推广全国。但凝固的问题解决了,让红糖去色变成白砂糖却是始终困扰糖商。
古代也有白砂糖,又叫做糖霜、糖冰,却不是将红糖脱色为白糖,而是在熬糖的大锅和搅糖的竹棍上提前结晶的霜块,这层霜块其实也不是白糖,而是更加纯净的冰糖。然而想想这过程也知道,这种生产冰糖碎块的方法只能凭运气,所产甚微而细碎,跟后世方方正正的冰糖块没法比。
尽管如此,这种冰糖依旧尤为珍贵,是罕有之物,福州作为产糖大府,每年都需要上贡一定数量的冰糖。岑羽前几日外出,便是收到州尹下的宴帖,去赴了一场鸿门宴。州尹下令,由于宫中要求,今年福州上贡的冰糖数量要比往年多三层,而作为福州第一糖商,又是不受待见的南人,岑家自然首当其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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