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独舞那块,方才的追光没跟上跳舞的优伶,负责灯光的匠人需眼疾手快,勤加练习,务必要做到准确无误。”从戏台子的左帘子那块,出来一位毕恭毕敬的黑脸匠人,此时诚惶诚恐地给谢时鞠躬行礼,连连保证下去苦练。
谢时打一棍子,又给塞了颗甜枣,温和笑道:“你今日应当是第一次见到完整的表演,只是有一些地方稍稍跟不上而已,已是极好了。”
挑完了灯光的刺,谢时微微皱眉,又说起了舞蹈这一块,这一块正是他极其在意的一处,“女子和男子群舞这个环节尚且不很整齐,这舞蹈不齐,看起来便没有了震撼之感和韵律之美,劳烦戏班子的东家,让娘们班子里的优伶们再抓紧时间,排练整齐一些,到时候演得好了,我会再另外给赏钱的。”
戏班子东家自然赶紧点头应下,打算回去就没日没夜地督促他们练习,这位官人阔绰得很,这一次请他们来,给的酬劳就足矣让他们戏班子半年不开张了,可不得好好捧着,别说只是把舞蹈练整齐了,就是让他们练胸口碎大石都得上啊!
谢时又挑着音乐和舞蹈没有完全合拍,戏班子的演员动作到位了,神情不够之类的瑕疵说了个遍,就对学子们道:“轮到大家来点评了,可觉得有尚可完善之处?”
学子们一个个都跟看神仙一样看他,听他问起来,一个个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连韩宁都挑不出来方才那表演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在他们看来,那已经算得上仙乐神舞了,他们随着音乐和剧情而心神涌动,时而骄傲,时而愤慨,时而悲伤,时而喜悦,身心全然投入到了当中,哪能注意到什么光没追上,舞蹈不整齐哩!
“好吧,接下来轮到你们登场了,记住,你们可是压轴,到时候满场来客贵宾多少双眼睛可都看着你们呢,可别给为师丢脸啊!”谢时见他们一个个魂不守舍,敲打了几句,果然听他这么一说,不少被方才的表演摄住了心神的学子顿时压力骤增,将什么圣人、神女和仙君完全抛到脑后,赶紧拿出兜里的小抄来临时抱佛脚,就怕待会在台上忘词了!
谢时在台下,双十抱胸,满意地看着台上东沧书院那一群天之骄子们,听他们铿锵有力,振聋发聩的声音,不由心生骄傲之感,这可是他们东沧才子们,其中不少都是神童,少有才名,自然要借此机会拿出来让各位名师巨儒们瞧瞧,说不定就有些人为这昌盛学风所吸引,愿意留下当老师了呢?
因着路途有远有近,宾客们到达东沧书院的时间不一,但远来皆是贵客,都在书院的安排下暂且歇下,一直到讲会正式召开那日。当日,谢时换了一身隆重得体的衣裳,新做的襕袍取的是鸦青色的布料,绣着竹子暗纹,腰间的束带则镶着白玉,比起寻常衣裳,谢时的襕袍腰身掐得极细,袖子却有魏晋长袍的宽大,衬得他愈发如同魏晋文人般光风霁月,通身一股名士风流。
若是再配上那一张恍若仙人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俊脸,便是那些因着他的科学之言荒谬至极而心怀不满的人,初次见到他,都不得不如同魏晋时候的王武子,在心底叹一句,“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了,就是这一位温润如玉,谦逊待人的少年风流士子,如何也瞧不出竟是个意欲推倒圣贤之言的狂妄之徒!
谢时不知他们心底作何想,身为代山长,哪怕他的年纪对于在座各位来说,都只能算是后辈晚生,但开讲欢迎致辞还是由他来发表,索性谢时从前汇报做多了,穿越后又跟着韩伋这么一个真正的上位者混久了,这倒是没有什么好怯场的。
他也不像从前学校那些校领导一般,来个长篇大论,不把底下人都说困不显示出自己的功力水平似的,而是三言两语便介绍完毕,后便轮到秦睢、宋老先生等先生们上去致辞。
等众人发言完,谢时看了看天色,眼见着日头升起,才复又站了出来,招罗众人道:“讲会持续三日,每日议程和时间安排皆已印刷在讲会安排笺中,想必各位先生下榻之时便已分发到,届时还望各位拨冗准时幸临。”
他这么一提,众人又想起递上请帖之日收到的礼包,里头不仅有这位小谢山长所说的讲会安排笺,还有八珍阁里头售卖的一小瓶清凉玉露——以作防暑清凉之用,更重要的是三张同邀请帖如出一辙的彩笺,以供文人们抄写讲会上所做的精彩诗文。
嚯!众人爱不释手的同时,不禁感叹,这东沧书院可真是大手笔,单这心意,就足以窥见书院的阔绰富足!
“诸位远道而来,书院特地备下接风宴,为诸位先生洗尘,以尽地主之谊,还请各位随我移步他园。”
谢时本是以美食发家,可以说美食就是他的老本行,这一次讲会,缺什么自然也不能缺了这些上方玉食登场!既是招待文人雅士,寻常的大鱼大肉宴会自然就上不了台面了,谢时琢磨了数日,待见到池中早开的荷花,忽然福至心灵,既要清雅,那再没有比一席花宴更合适的了。
以花入馔,古来有之,谢时从前做过一回,均是以梅花入馔,那时是冬日,如今初夏,正是花团锦簇、各色瓜果上市的季节。以花为主,辅以鲜果,既合时节,又开胃解暑。
正是初夏时节,不惧冷暖,有无风雨,宴会因人数众多,索性便设在了一处落英缤纷,香草奇葩环绕的大园子当中,宾客们享受美食之际,时不时可闻求友之莺,间歇可见引雏之燕,周围芳香袭人,又有管弦丝竹环绕,谈笑有鸿儒,往来皆才子,这但一切的舒畅终究都抵不过案桌上那一碟碟玉食珍馐!
第112章
初夏时节,乐县地处南地,已有暑气来袭,众人一路走来,稍有热气,然而等随着谢时的引领,踏入今日举办宴饮的院落时,却是浑身为之一轻,只见一眼望去,满目青林翠竹,郁郁然然,花红柳绿,四时备美。忽而清风飒至,拂面驱暑,只留下快意和舒爽。
因为来者众多,因而谢时并没有在座次安排这块费心思,而是任由来客们自择相熟之人自由落座。他自己则跟着宋老先生,在主桌招待贵客。同桌之人有宋老、宋寿等人特地去信请来的旧友,也有应邀而来的其他书院山长或是各地名士,其中便有谢时曾见过的榕山书院山长和他的学生。
士人这个圈子说大也不大,哪怕是古代没有现代那么发达的通讯条件,但彼此间也大多有书信往来,有那么十几个“笔友”,再不济也耳闻过彼此的名声或是曾品读他人的一二篇文章,唯有谢时,在一群平均三四十岁的先生中鹤立鸡群,不仅在年龄上过分年轻,便是学问上也是横空出世,初有名声而已,如此怎能不让人好奇打量?
然而身处众人目光中心的谢时,此时却没有露出一丝的局促不安,反而稳重从容地不似一个志得意满的年轻人,再配上他这盛极样貌和灼人风姿,暗中审视了一番的诸位儒生皆在心底默默点头,看来此子能得两位宋先生和秦睢这些大儒的青睐,果然也非寻常人也,光这份气度就足矣让人另眼相看。
谢时自然不惧他人的眼光,毕竟他从前尚有阴阳体质的时候,便时不时能见到“阿飘”,起初他还会惶惶不安,后来见得多了便习惯了,甚至完全可以视若无睹。这些先生们的目光再尖锐再让人如芒在刺,能可怕得过鬼神之力?
宋老先生身为一行人中威望最高者,自然而然地为众人引荐谢时。谢时也以后生的身份,一一同在座各位书院山长和名士们见礼,态度谦逊至极。在他心中,虽然他凭借后世的知识和自己的一点私心,在这时代搞出了一门科学学科,但是要论真正做学问,在座各位都是他的老师。
寒暄完毕,还未等谢时宣布开宴,就见外头传来一阵喧哗。谢时身为主人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这听着外头似乎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他赶紧让王甲去外头瞧瞧,别在宴会上出了什么意外。他身边的宋郗倒是没有如他一般一头雾水,反而是神色微动,似是猜到什么,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神色,抚须大笑道:“看来今日尚且有贵客临门啊。”
“是廉夫来迟了,宋兄莫怪,实在是闽地钟灵毓秀,廉夫与友人流连其间,忘了赶路。”人未到声先至,宋老的声音刚落,只听得一道率性不羁的声音响起,一下子便将众人的眼光吸引过去。来者头戴华阳巾,身披羽衣,虽年迈而有魏晋名士之风,端的是全然的风流洒脱,他的身后,尚有六位名士才俊随行,如此阵仗进了园中,也难怪引人注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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