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伋垂眸看着阿时一双素手轻轻巧巧三两下,便将一大片面团扯出一根连绵不断的面条,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句,他的阿时好厉害。
谢时不知他家伋兄又在夸他了,随手将面条丢入滚水中,待它煮熟后便用漏勺装入盛了冰水的汤碗中。此时染了甘菊汁的冷淘如三月黄花般,细细长长宛若金丝飘荡在影青色的瓷碗中,光是配色便足够引人发馋。
谢时这次做的冷淘面淋的浇头是熟齑笋肉,今年春日用虾籽酱油炮制的笋干味鲜丰美,再切上些许酸菜和后腿肉剁成的肉末红烧入味了,浇在过了冰水的甘菊冷淘上,一碗夏日版长寿面便可端给寿星公了。
因着韩伋往年并不过生辰,甚至自个都忘了,因此府中上下这日也不曾热闹起来,而是一切照旧,往年底下人一个个也未敢触其霉头,送什么礼和献贺词提醒主子。因此谢时方才那番“唯恐连着过生辰空了手下人的荷包”的说辞其实不过是胡扯。
不过今年的韩伋生辰却有了些许变化,韩伋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供尖儿和寿桃包,挑了挑眉。谢时同他解释,“后厨的师傅做的,他们的一点心意,尝尝吗?”“供尖儿”是一种用面粉做成小条,油炸后再蘸蜜汁堆积成塔尖的点心,又叫做“蜜供”,是富贵人家用来祝寿祈福的吃食。
韩伋此时心情颇好,对于底下人的小小孝敬自然也看得顺眼,还赏脸尝了尝这些吃食,供尖儿没甚稀奇的,左不过一个甜蜜滋味,倒是寿桃包小巧玲珑,粉嫩可口,对于韩伋来说可以一口一个,咬开后韩伋发现里头竟然是蜜桃果酱馅。
谢时见他尝了出来,也有些惊讶,“这都能尝出来是我的手笔呀?”
韩伋点头,“庖厨们往常做的点心都甚甜。”唯有阿时注意到了他不喜甜腻的东西,每每皆以淡甜为主。这寿桃包的内馅不同于以往的豆沙馅,而是选择了桃肉为馅,唯有清甜的果香流淌舌尖,这般巧思唯有他的阿时爱用。
谢时摸了摸鼻尖,笑着点头,“我见厨房里有底下人刚送过来的蜜桃,便让他们换成了果肉馅的。”
于是朝食这一餐,除了甘菊冷淘,韩伋吃的最多的就是这寿桃包,几乎将一屉全吃完了,倒是旁边一同端上来的供尖儿备受冷落,自始至终也没见少多少,可见某位主子双标得很。
因着未注意到今日是自己的生辰,韩伋今日并未安排休息,虽说他是主公,想怎么休都可以,手下人也不会有怨言,不过韩伋显然不是这般朝令暮改擅离职守的主子,再加上谢时也表示他有事要去忙,待会再去找他,于是两人吃过过生辰的冷淘后,便暂且分开去了。
临出门前,谢时将一个四面和合荷包挂在韩伋腰间,里头装着一件寄名符儿、一只小金牛,一块青玉鹤玉雕。古时父母担心家中孩儿早夭,便将其寄名在道观为徒,道士每年生辰会赠送所谓的符箓就是寄名符儿,据说常戴于身,可以辟邪免灾。
“阿时不是不信神佛吗?”可瞧瞧这些给准备的东西,全都是保平安和长命百岁的,一看就是个小迷信。
谢时猛地一把捂住韩伋的嘴,“不要乱说。”捂完了才发觉自己反应有些大,讪讪放下手,见对面人正哭笑不得看着自己,又咳了咳,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辩驳:“我就是图个心安嘛!你就戴着,起码一个月不许摘下来,我会检查的。”
韩伋也由着他,点头应下:“好,都听阿时的。”
作者有话要说:
供尖儿和寄名符儿都是参考的《红楼梦》给贾宝玉过生日那一章。
第125章
府衙中,邱直等人正围着主上商议要事,这其中既有饶州城和附近州县的旱情,也有防疫方案的落实,各地药材的调配等事务,此外也有诸州诸府的军情要报,可谓诸事缠身,然而在别人看来头疼不已的庶务,到了韩伋这儿,却是轻轻松松迎刃而解。
不过今日厅堂之中,诸位僚属私底下却是打起了眉眼官司,在座都是脑筋九拐十八弯的人精儿,哪能察觉不到自家主上今日处理事务时隐隐透出的一丝急切,以及那时不时露出的违和感,一个个都在猜测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西边的官兵和徐寿真的军队要联合起来打过来了?可方才也没听到斥候汇报啊?再说他们这会儿都歇战忙着应付旱灾呢,哪有功夫管他们?
难不成是各地旱情又严重了?可是也不对呀,受灾最严重的是北方中原和内陆地区,他们的地盘都在东南沿海,可以说是受灾最轻的地区了,而且主上今年还免了各地的赋税,甚至同沈家合作,出动了上百艘海船,从附近的小国运粮入内。虽说运粮不是长远之计,但这不是有了谢公子的高产稻种嘛,一旦推广开来,自然而然可缓缺粮之困。
一时半会,众人竟揣摩不透主子的心思,倒是一位侧边的令史不经意间抬头望到主上腰间的荷包配饰,心中不由一动,先不说主子平日里不曾有挂荷包的习惯,就说这荷包上绣着的“和合二仙”就足以令人惊奇!和合二仙历来可都是象征婚姻美满或是男女私情的绣花纹饰!
若是顺着这个思路,再细想主上今日好似经常下堂来与他们商谈,且腰间的配饰一直隐隐朝着众人——这也是众人觉得主子今日颇为怪异的地方,年轻的令史好似有些悟了。
正值议事告一段落,韩伋也不是苛待下属的人,命人上了糖水和茶点。自从谢时来了之后,这些大人们在他们主子这儿的包括饮食在内的一应待遇,可以说是都上了一个巨大的台阶,搁往常,哪有人管你夏天吃什么最消除暑气!
众人正吃着,就听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主子的荷包格外精巧,不知是找的哪家裁缝做的?”
众人一愣,心下第一反应是,主子哪来的佩戴荷包的习惯?然而等他们再一细瞧,唉哟!今日主子竟然真的佩戴了荷包,且还是和合二仙纹样的!终于知道主上的今日异样从何处来了!
也有的大人反应过来后,看了一眼方才出声的同僚,发现是一位刚被邱直提拔上来的令史,姓徐,好似颇有些神道,没想到竟如此大胆。想来是初来乍到,还未摸清主子脾性,竟就这样莽撞撩了虎须,他们家主上可不是那等会同手下人话家常的人。
都是同僚,有心的人便想着替他解围,便笑道:“徐大人是想要讨教主公,买回去讨好自家娘子吗?”
“听闻徐大人今年刚刚成婚,果然是小年轻,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啊。”其他人纷纷打趣年轻人。
“确实得买些礼物回去好生哄哄,毕竟刚刚成婚呢,就离家到了饶州,独留夫人在福州,可不是该打嘛。”
“这不是没办法嘛,如今到处战火喧嚣,总不能带着家眷到处跑,这不是害了他们,不用着急,他日待主子平定天下,自然可与亲眷团聚,共享人伦之乐。”
“是呀,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就在众人说说笑笑要将此事揭了过去时,上首的人忽然出声了,“吾亦不知,待吾回去问问阿时再告知你。”言下之意,这是我家阿时给我买的荷包,你很有眼光嘛少年。
众人一阵头脑风暴,眉来眼去,心中终于大彻大悟!听听这语气,丝毫没有生气,反倒隐隐含着炫耀之意,难怪今日怎这般不对劲,感情您搁这儿在暗暗秀着谢公子送您的荷包呢!有人送荷包了不起啊!好吧,他们要么孤家寡人,要么家眷不在身边,确实无人送荷包……
诸位臣僚低头看着手中的糖水,往日里的美食佳酿顿时感觉不香了,甚至隐隐有被某种东西喂饱了的错觉……
某位素日里沉默寡言的主公今日却仿佛格外有谈性,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关心起了刚刚出声的年轻令史的家事,“徐令史日后若是常驻饶州城,吾可安排黑甲卫将亲眷接来安顿于此,一应银钱开支皆由吾出,诸位亦是。”
“谢主上。”虽说大家都默认了跟着主公打天下便顾不上小家,也对此毫无怨言,但却万万没想到主子竟然细心考虑到了这一层面,不仅派出最得用的黑甲卫护送属下的家眷,还要替他们安顿自家老小。不得不说,韩伋这一因联想自身而有的突发奇想,着实很好地笼络了一波人心,让底下人对他愈发死心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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