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黎说:“好啊。”
时微君抓了一个玻璃杯,拧开饮料瓶倒进去,倒到一半时想起来,又问:“有冰块,要加吗?”
青黎笑了下,说:“不加了。”
时微君这才转过头继续倒,八分满的时候停下,把饮料瓶里剩下的倒进另一个杯子里,而后一手拿着一个走过去给青黎。
青黎接过来:“谢谢。”
时微君摇了下头,“不客气。”
她说完后便坐下来,并不是坐在沙发上,而是坐在地板的浅色编织地毯上,裙子因为姿势被折叠,露出了膝盖和小腿。
这动作很亲近。
青黎拿着杯子,转而道:“这里视野真好,很漂亮。你平常经常住这边吗?”
时微君嗯了声,“离公司近,工作晚了会在这睡。”
青黎点点头,身体一边落下来,像她一样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说:“长大了,确实有个自己的窝才比较方便。”
时微君不置可否,又问她:“你回来后就一直住酒店吗?”
青黎说:“是啊,待的时间不久。”
“那你,”时微君顿了下,才继续开口,“那你为什么会有国内的驾照?”
青黎对上时微君的眼睛,明明对方控制得很好,并没有露出类似于控诉或者谴责的神情,但青黎还是沉默了片刻。
“以前回来过一段时间,用得上,便考了。”青黎说。
时微君近乎凝望地看了她几秒,又垂下眼睑。
青黎驾驶证上的归属地城市距港城不到七百公里,并不算远,就算是自驾开车也不过半天时间。
青黎抿了口水,放下杯子后想说些东西解释,但要开口时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而时微君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很快便又转移了话题,问了些青黎母亲的病情。
母亲的术后反应不大,医生说过段时间就可以做辅助化疗,化疗不比手术那般对医生的操作能力要求高,所以即便是转到下级医院也可以。
林雯这些年已经在运城扎根成家,如今也早已做好打算,计划身体恢复一些后便转院回来,对此,青黎自然不会阻拦。
一杯水逐渐喝完,气氛好像变好了些,又好像没有。
她们说那些不相干的事,讨论旅行,讨论工作,讨论学业,甚至讨论一本书上的某种理论时都好似太平和谐,但话题落在彼此身上时,却总是莫名地戛然而止。
青黎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看见时微君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
下是灯火通明的不夜城,上是浓黑的夜幕和一轮圆月。
青黎走过去,在钢琴旁停下,“我记得你小时候不喜欢弹钢琴,怎么想起来弄一架放这儿?”
“高中的时候才开始学的。”时微君转过头,或许是因为青黎脸上露出好奇,她也走过来,坐到琴凳上。
青黎挑眉。
时微君仰头问她:“你想听吗?”
青黎笑了下,说:“我的荣幸。”
时微君掀开琴盖,并没有作何思索或者选择,修长的手指按下象牙白的琴键,流畅低柔的音符便缓缓从指尖倾泻。
MARIAGE D'AMOUR,梦中的婚礼。
时微君微微垂首,肩颈挺直,侧脸像是落在月色里,专注,情深,却又透着一股注定无法鲜活的冷漠。
高贵而典雅。
一曲终结,时微君落下最后一个键,收回手,抬头看向青黎。
沉静柔和的一双眼睛。
她曾经无数次这样看着青黎,渴望着对方那为数不多的亲密。
青黎几乎恍惚。
“好听吗?”时微君出声问她。
青黎终于回过神来,她点了下头,低声说:“很好听。”
时微君抿唇笑了笑。
“你要弹一下吗?”时微君问。
青黎也笑了下,说:“好啊。”
时微君便给她换了位置,靠在一旁看她。
——
青黎那天待到十一点多才提出要走,时微君一直把她送到楼下,直到车子转弯,对方才消失在后车镜里。
之后几天里,她和时微君的关系明显亲近了些。
青黎作为一个正在休假的闲人,除了每天定点在医院陪林雯一会儿外,其他时间都安排得很宽裕。
回时家陪老人家吃饭的日子定在了周末,时微君前一天给她打电话。
“时宴舟赶今晚的飞机回来。”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冷硬。
“他不是在外盯项目吗?”青黎有些失笑,“这是要做什么?”
时微君没有回答,只是说:“你不想去的话,我就帮你推掉。”
青黎说:“那倒不用。”
时微君便又问:“你打算几点过来?明天下午我接你一起回去。”
“我还记得路,”青黎声音随意,“我都有车了,自己去就好,不用麻烦……”
“不麻烦,”时微君却打断她的话,语气莫名加重,“青黎,我们一起回去。”
青黎停顿了下,片刻后道:“下午三点吧,上午我在寒居寺。”
“寒居寺?”
青黎嗯了声。
“好。”
通话结束后,时微君看着手机,好一会儿没动,直到手机屏幕上因为有新的信息提示而微微一闪,她才回过神,而后对着门口喊了声。
“进来。”
一直等在门外的秘书应声推门,门缝开启的一刹那还能听到外面的喧哗。
西装革履的青年把吵闹声严丝合缝地关在隔音极好的办公室外,神色有些焦急:“时总,顾总还在外面,非要见您,都快拦不……”
时微君却只是拉开电脑的搜索网页,手指敲了几下键盘。
秘书一顿,以为她在处理工作,便很有眼色地闭上嘴巴,站在桌前。
时微君拉出几个网页,目光在首页顶头的“寒居寺”三个字上一扫而过,对方的公开资料不多,只短短几页,不怎么出彩的一个小寺庙,唯一好点的就是住持貌似有些名号。
她看了一分钟,关了页面,身体靠在椅子上,问:“怎么了?”
秘书赶忙把手里的文件先递过来,同时再次起了话头:“时总,顾总看那样子是打定主意,今天非要见您一面,您看,需不需要先安抚下?”
时微君垂眸看着那沓资料,面上没什么表情:“不用,叫保安。”
秘书一愣,念着对方的身份,不禁迟疑道:“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时微君掀了下眼皮,看向他。
“好的。”
空间再次安静下来,时微君看完了分公司递交的材料,又参加两场电话会议,结束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了。
第二天上午照例先在公司加了会儿班,结果刚过一点,港城上空就打起了雷,而后哗啦啦地下了场又急又大的春雨。
好在时微君到山下的时候,雨水已经变得淅淅沥沥。
寒居寺虽然在植物园上面,但因为平日里营销不多,还有几公里外慈音寺的声名远播做对比,所以显得颇为名不经传,又因为工作日和雨天,沿路都没有看见什么车或者行人。
司机按照青黎给的定位一圈圈地绕上去,最后停在一处路标为紫薇园的牌子附近。
时微君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没有用手机联系,下车后便撑上伞,踏着沥青小路进去。
走了七八分钟,终于遇到几处院落,掩在林木之间显得有些低矮和荒凉。
时微君驻足得有些远,但也能遥遥看见敞开的庙堂里有着几幢怒目金刚,却又全然不是她曾经见过的其他庙宇里那样的辉煌,空荡荡的,甚至在雨里透出一种沉重的衰败。
时微君绕了一会儿,终于遇到一名僧人,被对方指引着拐到另一侧下山的出口。
那路道旁有一处红檐绀殿,廊柱上的颜料有些已经剥落褪色,看起来斑驳陆离,亭台四周落了许多雨水打落的叶子和不知名的果子,青石板边缘塞着满萋萋的野草,藤蔓生长得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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