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姓王,单名一个房字,公主有令, 以后由小人为姑娘赶车。”来人声线微粗,言辞简短利落。
青黎微愣。
身旁范迎雪小声吸了口气, 转头看过来,等了片刻, 才问:“要坐车吗?”
青黎已经回神, 倒也没有做些无谓的推拒,干脆点头:“坐。”
范迎雪先上了车, 随后躬身去扶青黎,应小禾也在旁搭着手。
青黎一坐下来便察觉到这马车收拾得极好, 平稳厚重,案几上还点了云禾香, 两侧纱幔低垂,就连前头那马也是好马, 蹄声哒哒, 鼻息有力。
范迎雪对王房说了地址, 随即合上车门,难掩羡慕的感慨:“青黎, 公主待你当真是好。”
应小禾一听便放下好奇地掀着帘子往外看的手, 扬起声音:“那当然了, 我们姑娘跟公主可是一起长大的, 感情可好了,马车算什么, 公主还送过夜明珠呢,这么大——”
“小禾。”青黎出声。
应小禾赶忙停止比划, 但下巴依旧抬着,眼睛闪亮,表情于有荣焉。
范迎雪比应小禾大十岁,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只是有些好奇地看了眼青黎,对方的神色却一如往常,面容素白,波澜不惊。
她在深宫多年,自诩见过不少贵女,但有这份气度,又这么年轻的,当真是少有。
更何况,她还是个……
范迎雪心中微叹,把视线从她那双眼睛上移开。
青黎对于马车之事却没有这么多纠结,她今日休沐——公主府上医正的休假制度与太医院一脉相承,除了日常节日外,一月分为上中下三旬休假,即每十日休息一天。
如今人们普遍早婚,医所里那几个男医正都已成家,医女中许琴也已婚嫁,每次旬假,大家自然都是各自归家休息,只青黎,是实打实的吃住在公主府,平日里偶有出门,也都走不远。
至于范迎雪,她之前一直待在宫里,日常的工作主要是辅助太医们给宫里的各位娘娘小主看病,宫中十余年,她能熬下来,并且顺利抓住机会出宫,自然不只是因为运气好,其心性、能力都可谓超拔。
可惜如今女子从医并不是主流,即使挂了官职,依然只能为末,平日施针下药也都是其他男医正的副手。
但青黎却对她很感兴趣,特别是在听说她母亲从前也是医女后。
这个时代,人们对技艺的传承有种近乎苛刻的吝啬,传亲不传贤,传男不传女,艺勿尽传,教徒留一手等等,因循守旧,固步自封,导致很多高明的手艺、配方都无端断绝。
青黎从前与素济道长在乡间行医,遇到一手札的疑难杂症,无从下手,也不敢轻易下手,毕竟治病不是做实验,除非对方危在旦夕、间不容发,否则她不可能拍脑袋就去做尝试。
可想取百家之长又如此艰难。
青黎倒也没想过要在医术上走多远,如今求知求解,不过是秉持本心,对其选择尽力而为罢了。
太医院是这个时代杏林中人最高级别的归属之地,范迎雪在宫中行医时跟随的都是名医圣手,多年积累,经验深厚,医术早已高于这世上大多数医者,特别是在妇科上。
当世女子求诊,无论是乡野农妇,又或者皇亲国戚,遇妇科或外伤疾病时,都羞于向男大夫开口,久而久之,小病不治,大病难医。
这一世,青黎目不能视,于行医上有困,她也不强求,便打算收载一些妇科病案,记录为类似《女医杂言》的医书,供人借鉴。【1】
她这想法尚未对医所里其他人说,只未瞒范迎雪。
范迎雪闻言自然震惊,震惊过后却又心热,思索几日,果然与青黎一拍即合。
范迎雪今年二十七岁,这个年纪,在乡间都有可能做祖母了,但她因留待宫中,一直未做婚嫁,即便现在出宫,也对成家没多大兴趣,反而对医术之事越发喜爱。
立书著作对青黎来说只是很普通的想法,可在当世,却是件很了不得的事,范迎雪为此报以极大的热情和认真。
青黎今日便是跟她一起去骊京郊外,拜访其母亲——范迎雪的母亲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稳婆,她幼时能被收进太医院做医女,正是因为有此家传。
青黎刚出门不久,秦宸章便知道了。
她上午没有出府,正在书房里看昭义郡献给她的中秋节礼单。
这还是自秦宸章受封以来要过的第一个较为重大的节日,昭义郡的郡守倒是颇有眼色,非常及时的把贺礼送来。
秦宸章闻言,抬头问:“她出去做什么了?”
“听闻是去径河县拜访范医女的母亲,范医女一同去了,她母亲是稳婆,想来应该是谈论些医术上的事。”
秦宸章点点头,托腮,又问郑意:“你说,我要不要让她搬到韶光院来住?离得近些。”
“暂时还是不要。”郑意想了想,说:“我瞧着青黎姑娘是真心喜欢做大夫,平日里府上若是有人求到她面前,她没有不应的,前几天,我还听几个丫鬟们说青黎姑娘主动找她们诊脉,这又趁着休沐出去会访稳婆,好不热心。”
郑意笑着说:“殿下,她现在住的院子离医所和药房近,平日里做事方便,可若搬到韶光院,那就太远了。”
秦宸章撇嘴巴,不再说什么,垂下头继续看礼单,过了一会儿,拿起笔在上面勾画。
“这几个单独拿出来,到时候送宫里去。”
“是。”
秦宸章又翻了下,看到后面,手指微点,嗤笑:“南海骊珠——南海离昭义郡十万八千里,算哪门子的特产。”
她一边说,手上却没忘记再勾一笔:“把这珠子也拿出来。青黎小时候最喜欢玩这些东西,在清阳观,池子里捡的石头都跟宝贝一样。”
郑意不禁侧目看了她一眼,她家公主言语间明明嫌弃得很,可眉梢却又是舒展的。
不过秦宸章很快便收敛了情绪,合上礼单。
“就这些。”她搁下笔。
郑意伸手把礼单接住,道:“这是从殿下封地来的第一批节日贺礼,您把最好的挑给皇上,皇上一定能感受到您的一片孝心。”
秦宸章闻言勾唇,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半晌,又抬眼,“要过中秋,秦元良该放出来了吧。”
郑意点头:“听宫里说,贵妃最近多次去御书房,方大人、路大人也都上书为太子求情。”
“啪——”
秦宸章把礼单重重扔到桌上。
但无论如何,秦元良也不可能仅仅因为一次插手禁军调令便失去其东宫地位,中秋节当晚,景贞帝携太子于皇宫摆起御宴,又邀京内重臣命妇共乐,同赏秋月。
秦宸章作为女子,未婚嫁,循例不能入座。
她给皇帝送了礼,得了几句夸赞,一出宫脸色却挂起来。
此时还未完全入夜,骊京城内便已经张灯结彩,秦宸章一直未开窗,却也能感受到外面飘摇的花灯,喧嚣的人声混合着鼓乐、长笛,有戏班子搭在长桥之外,纤细悠长的对唱似是蕴含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咿咿呀呀地传过来。
好一派人间烟火。
富丽堂皇的皇家马车却被这人间烟火堵在路上。
秦宸章一点过节的欲望都没有,脸黑得要杀人。
郑意说:“今晚城里有烟火,所以路上人有些多。”
秦宸章问:“顾一芳和钱明是死了?”
“殿下,今夜中秋,若是侍卫们与行人起了冲突,怕是不好……”郑意小心解释,又撑开一点窗帘看向外面挤挤攘攘的人群,想了想,转头:“要不然您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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