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黎轻轻啊了声,沙包啊。
小时候在清阳观,青黎确实经常会玩接沙包的游戏,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以此来训练自己听风识物的能力,不过她记得那时多数是寻竹陪她,秦宸章,嗯,秦宸章也陪她玩过。
只是后来,青黎把她鼻子砸出血,她就不乐意跟青黎玩了。
青黎想了想,没打算背黑锅,便说:“如果要这么算,你打我的次数应该更多。”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这种游戏,一个正常人和一个目盲者一起玩占了多少便宜,而且,秦宸章小时候那么熊。
可长大的秦宸章同样野蛮,闻言立马抬高声音质问:“我有把你打出血吗?我有吗?!”
“哼,你小时候那么矮,就那么大一点,我让着你!青黎,我小时候就让着你了,长大还让着你,可你呢,你……”
秦宸章忽而抿唇,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是在讨伐对方,可悲伤的情绪一下子就涌出来,让喉头直发涩,气势瞬间跌落。
她跪坐在被子上,看着床帷间的人,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后背,身上只一件单薄的中衣,露出白皙的脖颈,面容落在迤逦的光影之间,似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柔和的光,整个人那么无害,柔软。
“你只是个小瞎子……”
秦宸章膝行两步,突然凑得极近,双手捧着青黎的脸,问她:“青黎,我有强迫你和我欢/好吗?”
青黎有些没反应过来她话题的跳跃,只眨了下眼睛。
秦宸章就那样捧着她,像是捧着自己唯一的珍宝。
这世上,她在乎的东西太多了,权势,富贵,花团锦簇,可那些东西统统太脆弱,是镜花水月,即便她贵为公主,也经不起皇权之下一丝一毫的涟漪。
更何况她还怕死,怕得要命,她害怕离开这座繁华的骊京城,她害怕承认自己在皇宫内外耀武扬威,其实什么都不是,她害怕去塞外,去和亲……
秦宸章以前还觉得景贞帝对她还算不错,如今才知道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青黎。”
秦宸章甚至没等青黎回答,便凑过去亲吻那双漂亮的眼睛,她从第一眼就喜欢上、一心想收藏起来的眼睛。
“没关系,就当是我强迫的好了。”
秦宸章笑了笑,一时的悲切如同错觉。
她说:“抢来得更好。”
第129章 古代宫廷29
昭义公主府因为皇宫内递出来的一封和亲国书而陷入无声的惶恐, 珠光琉璃的富贵一夕之间便透出浮云般的脆弱,沉寂如茔。
阳光却不管世间的纷扰,依旧洒遍大地, 耀眼的明媚。
青黎在窗前抄佛经——秦宸章看不得她像个没事人般一如往常地作态,翻了好大一摞子的佛经, 让青黎替她抄,美其名曰给病重的皇帝祈福。
应小禾在旁边念。
一刻钟一歇, 她已经念了大半个时辰, 若是以往,只怕早已经喉咙生疼, 如今习惯了,只觉得嘴巴微干。
明夏在桌前研完一洼新墨后给她使眼色, 询问她是否要换,应小禾无声摇头, 随后视线下落,桌上一页书册已被覆盖大半, 墨字挺秀, 一竖竖井然有序, 规整如印。
笔尖微收,素白的手指翻过一页。
青黎并不排斥抄经, 十余年的目盲生活赋予了她超越常人的耐性, 有时候, 她甚至觉得能这样静下心来只做写字一件事, 远比她行走识药更轻松些,如同休闲。
应小禾又念过一句, 转眼却发现沾墨的笔并未收回,她去看青黎, 又顺着青黎的目光看过去。
一位身穿深靛衣衫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口,正保持着掀竹帘的动作。
明夏率先开口:“柳书史?”
柳姓女子显然也没想到内间有人,愣了下,忙告罪一声。
“并未打扰,”青黎已经放下笔,说:“你若有事自便就可。”
她声音清越,虽未起身,但不失礼节,柳若林道了声谢,随后不由得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两眼。
青黎神色不动,只轻轻侧头示意。
柳若林回神,不免尴尬,纠结了下却还是选择走进其后巨大的博古架群里,鉴于一旁有人,翻阅的动静轻微得很。
她是公主府上书史,掌文书出入,录目为记,平日基本都在偏殿当值,前来此处次数不多,竟不知有人占了这地。
博古架间隙不深,柳若林寻一卷《招致》,还未取下,便听前侧声音隐现,稍一分辨,竟是有人在口头诵经。
她捧了书出来,果然是那侍从装扮的女子正持经诵念,桌前一人着笔书写,侧影秀丽。
明夏走过来迎她出去。
都走到院中了,经明夏一提,柳若林才反应过来:“啊,她是府上那位医正。”
“正是,”明夏笑着说:“书史大人身体康健,没去过医所,这才以为她是府上新人呢。”
柳若林却还是惊讶,转头望了一眼,隔了一截竹林,那扇开着窗在竹叶之间已经有些模糊,只隐约看到些身影。
她不认得青黎,青黎却是认识她的。
青黎还知道这位柳若林如今掌公主府上文书,等秦宸章登位,她会掌朝堂诏书,若秦宸章称帝久了,说不定她会成为一朝宰相。
但青黎并没有与其攀谈的打算,就如同对待现在的秦宸章。
朝中国书一下,秦宸章和亲的事几乎是板上钉钉,公主府里许多人都因此而惊慌,有如郑意等人的,不免为公主忧心愤慨,也有些底层侍从,已经开始为不知去向的未来而忐忑。
唯青黎像个局外人,倒显得无情。
四月十七,秦宸章终于等来了那位阳川郡的医师,如同史上许多有名的医学大家一样,这位孟姓医师同样出身道教,自号朝云居士。
入宫之前,秦宸章先带人回府考校。
公主府上几名御医与其在书房里一问一答,青黎落座极后,全程只静静听着,并未说什么话。
秦宸章坐首位,同样神色不明。
景贞帝在三日前已陷入昏迷,太医令日夜研究医案也只能勉强吊住一口气,皇宫内外多数人已不抱希望,甚至礼部和宗室都开始赶制帝王大丧所需的物件。
新旧王朝即将更迭,整个骊京城中,还在绞尽脑汁寻求老皇帝一线生机的,恐怕也就只有她了。
秦宸章没有做多犹豫,简单做了问询之后,便命人带其沐浴更衣,随后挥退众人。
书房落入沉寂。
秦宸章端坐半晌才起身,走到门外,廊檐分割出一片阴影,院中琉璃明瓦反射出刺眼的光,她站在明暗交界之地,微眯眼,伸手虚虚一抓。
一片虚无冷淡。
“青黎,”她侧头,瞥一眼被郑意留在门口的人,停顿了下,只问:“你觉得,他还有希望吗?”
青黎说:“有。”
秦宸章看她,笑起来,说:“好。”
她说完便走出去,身后跟着一众仆从,众星拱月般随她离开。
青黎在原地站了会儿便也离开,其实只听名字和来处,她就已经确定此人确实是景贞帝的救星,往后这位年过半百的朝云居士会被皇帝封为国师,此后几年都是京中各位权贵人家的座上宾。
秦宸章此次进宫又待了半月,骊京城中丧钟一直未响。
“如今这样,皇帝的病应该是好转了吧?”应小禾将书册倒扣在桌面上,一边小声问道。
青黎点点头。
“若皇帝因此病愈,那殿下便是首功,”应小禾又道,“可现在和亲的国书都下了,姑娘,您觉得皇帝会收回成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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