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诚心实意,却不想那俩小孩一听,吓得扭头就跑。
青黎目送她们小小的身影,半晌才转身。
素济道长有些担忧:“青黎,你……”
青黎笑了笑,说:“只是觉得好玩,逗逗她们。”
素济道长左右观察了下青黎的神色,确认她真的没有因此烦闷,才稍稍放心。
晚上时,两人便歇在村子里,第二天继续行医。
如此走走停停,青黎逐渐比初时放得开了,没有一开始那么小心翼翼,偶尔磕碰什么的,也不会放在心上。
与之对应的,是她对陌生环境的接受能力变得越来越好,身体对外界的反馈也越来越敏锐,有时候如同直觉一般,即便身旁没有声音指引,她也能提前感觉到身前或许有障碍物。
素济道长的话也变多了,乡间熄灯很早,她也不闲着,自己口述,让青黎在一片黑暗里给她记下各种新奇的病症。
说起来,记笔记的习惯还是青黎给她带起来的,她们每次出行,都带着许多纸墨,就是为了记下沿路的一切。
青黎每次写完一沓后,素济道长便会用针线帮她粗略装订起来,一边装订一边回溯,每次都有新的发现,还会发现一些规律。
比如根据四季节令可以备不同的药,比如农忙之后,跌打损伤的药丸总是需求巨大,又比如某地朝南,村中太阳病较反复,所以出发前可以相应做一些成药。
慢慢的,她们二人在乡间也有了些名气,路上还会碰到同行,有相互看不上眼的,也遇到过可以相互切磋的。
但无论如何,彼此的医术都在一次次的行医中突飞猛进。
不行医的时候,两人便回清阳观休整,因为有了忙碌的对比,倒是显得在道观的日子难得清闲。
初春时,周佑荣的忌日前后,青黎会在清阳观遇到秦宸章。
景贞帝每年初春都会前往皇陵,民间多是说他情深,为了亡妻,直到现在,皇后的位置都是空的。
秦宸章倒是很少去皇陵缅怀。
这几年,青黎在外也听到了些她的传闻,秦宸章如今年纪还小,能传到民间的,多是她的美丽和聪慧。较深一点的,是说帝王对她很是宠爱,如今整个后宫,掌权的根本不是袁贵妃,而是公主。再深的,便是说她的骄奢和跋扈了,甚至太子在她面前都要隐忍三分。
在清阳观的秦宸章与传闻相比安静了些,但性情却有些阴冷。
秦宸章第一次来的时候,像小时候一样,对青黎没什么话说,只是留她在身边吹埙——就是当初她拿走的那只。
青黎吹了一会儿,累了便停下来,她也没说什么,直接挥手让她离开。
秦宸章第二次来的时候,依旧让人把她叫去,吃饭,听曲。
秦宸章第三次来的时候,青黎从屋外走进去,对方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随即嗤笑。
“你装得真是越来越厉害,如今看起来,竟跟正常人一模一样。”
秦宸章第四次来的时候,青黎正与素济道长在外行医,一列身穿黑甲的禁军疾行而来,吓得村民两股战战,最后却只是单纯把青黎带回清阳观。
青黎回去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秦宸章喝了许多酒,看见青黎便踉跄着走过去,满脸不悦,伸手就去掐她的脖子。
青黎皱着眉,把她推开。
秦宸章近乎烂醉,一推就倒,摔在地上,头发披散着铺在地板上。
青黎停了一会儿,只听见对方开始平缓的呼吸声。
她走过去,蹲下,伸手按她的百会穴。
秦宸章被迫醒过来,声音近乎呻//吟:“嗯……”
“找我干什么?”青黎问她。
秦宸章睁大眼睛,眼珠上布满血丝,她像是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含糊的说:“我开府了……”
第108章 古代宫廷8
景贞二十二年春, 皇四女宸章,才明夙赋,深得帝心, 进册昭义郡公主,实封千户, 赐开府,置官属。
自燕以来, 皇帝之女多有明确的封邑, 但一般为虚封,封地也会避开军事要位或富庶之城, 而秦宸章名下的昭义郡位于东南,距骊京五百余里, 下辖郡县有十个,是燕国境内少有的大郡。
更遑论开府置官, 在以前,向来都是皇子们的专权。
宫中后妃袁果儿, 被一个小辈皇女压了四年, 如今眼看秦宸章终于要出宫, 未来即将拨云见日,倒没有像以往那般多加阻拦。
又或者, 令她与太子更安心一些的, 是皇帝不仅给秦宸章赐开府, 还赐给她一门婚事。
秦宸章没有拒绝, 在她看来,她是公主, 年龄到了,自然要招驸马, 就如同皇子成年要有皇妃一样浑然天成。
再则,按当代宗法,宫中无论皇子皇女,唯有成婚才有资格在外开府。基于此,犹豫是否要有驸马、驸马是谁、有没有情谊都不过是附属问题,开府置官才是重中之重。
晨光熹微。
清阳观只在斋醮日才遵循晨钟暮鼓的规矩,平日清晨只敲烧香鼓,烧香鼓位于大殿之前,每日卯时一过,便有道士敲鼓。
鼓声深沉,一声接一声,轻易便穿透稀薄的雾霭,惊起山林之中无数飞鸟。
秦宸章昨夜宿醉,大清早又乍然被鼓声惊醒,一时间头痛欲裂。
郑意听到动静,敲门进来。
秦宸章身上还是中衣,坐在床边,垂着头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青黎回来了吗?”
郑意说:“昨晚就回了,还来拜见过,您不记得了?”
秦宸章难受的蹙着眉心,脑海里刹那间闪过青黎的脸,夹杂着烛火摇曳,光线迷离,只一双眼睛似落了星辰,清冷冷的,但其他的却又模糊不清。
她没强迫自己去想,用手指揉着眉心,随口道:“把她叫过来。”
郑意应下:“是。”
秦宸章昨日上山只带了郑意,其他随军侍从都在山下等候。
她这会儿身边没人伺候,连动也不想动,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头。
直到青黎进来,她才换个姿势,手肘撑着膝盖,抬眼。
又一年没见,这个人看起来跟去年没什么变化。
穿的还是那么素,粗糙的质地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料子,颜色暗沉,是一种灰突突的雾青色,可偏偏人的身形颀长,体态挺直,纤薄的肩背服帖,袖口做得窄,腰也很窄,用同色的腰带扎着,显得整个人比例极好。
她也没有时下娘子的常有装扮,乌黑的头发全拢起来束成马尾,露出一张白净的脸和一截柔软的脖颈,周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简单到了极致,总让人联想起明月或者青竹之类的东西。
她还有双奇异的、烟灰色的眼睛,眼珠剔透,甚至有些过于精致,看起来不似真人,倒像是漂亮的琉璃珠子。
秦宸章一时没说话,便看对方眼睫微眨,神情露出些疑惑。
“公主?”
秦宸章回过神,这才转开视线。
“……头疼。”她随口道,声带还带着宿醉的哑,说完了,才想起对方看不见,又转回视线,肆无忌惮地对着她的脸瞧。
青黎似没有察觉,淡淡回道:“应该没什么事,你昨夜喝了太多酒,等会儿可以让人煮一些草果茶。”
秦宸章可有可无的嗯一声,片刻后站起来:“我不是让你来给我看病的。”
“你收拾下,等会儿跟我一块下山回公主府。”郑意已经送来了洗漱的清水,秦宸章走过去,一边洗手,一边道:“对了,你听说了吗?我已经在骊京开公主府邸,封地在昭义。”
“听说了,”青黎点头,一边在旁边的桌前坐下,说:“恭喜。”
秦宸章笑了一下,笑声短促:“皇帝的圣旨前两天刚发,你听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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