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一瞬,秦宸章才想起来青黎看不见,便把瓶子往前推了推,直接推到青黎的手边。
她问:“你之前是不是受伤了?”
“郑意说,她在地上的瓷片中看见了血,”秦宸章说,“这是金疮药。”
青黎的目光从瓶子移到秦宸章脸上,摇头:“我有药,不劳——”
“你真得受伤了?”秦宸章有些惊讶,她之前确实没注意到青黎身上哪里被碰到,就连郑意说了也不确定,拿着药过来倒不如说是找到个借口,此时一听,不由得问询:“怎么会?伤哪里了?严重吗?”
秦宸章走过去拉青黎,却被她一手抚开。
“不严重。”青黎说。
秦宸章还没反应过来,拉住青黎不依不饶:“你伤在哪里?怎么会受伤呢?让我看看。”
青黎皱眉,用力抓住她乱动的手:“殿下。”
她声音有些沉,秦宸章不由得顿住,抬起头。
青黎问:“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秦宸章微怔:“什、什么?”
“出手伤人的是你。”青黎再次问,“你现在这般,又在做什么?”
秦宸章一下子抿紧唇。
她不说话,青黎便松开手,往后退一步,神色冷淡。
秦宸章看着她,那双她最喜欢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漂亮,像笼了一层烟雾,却又像浮着一层碎冰,所有的温度一触碰便会被吞噬。
她不由得伸手想去摸一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秦宸章闭了下眼睛。
她十八岁才被封邑,出宫开府,但按照燕国皇室以往的规矩,公主及笄便会有自己的封地,唯一的不同只是封地的大小,十三四岁宫里就会帮其在朝中相看驸马,可秦宸章的十三岁,头上正顶着一个被称为“废后”的母亲。
她也在冷宫待过,也曾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也曾被人踩在脚底下打骂,甚至因为往日风头太盛,招来了许多蓄意报复。
那几年,她几乎是从天堂跌进地狱,没有一天睡得安稳,午夜梦回时,她想母亲,也想那个曾经让她觉得枯燥无味的清阳观,当然也想过那个讨人厌的小瞎子。
也许,她从很早之前就恨过那个小瞎子,明明自己才是母亲的女儿,可母亲弥留之际,陪在她身边的却是旁人。
可她太弱小了。
皇帝说她不能跟随,她便只能待在宫里,只能打碎自己的傲骨,只能低头,只能谄媚,向那些宫女太监,向那些女官侍卫,向宫里的妃子,向她的父皇。
她看过的冷眼少吗?不,太多了,后宫、前朝,从前、现在,比比皆是。
她会讨好一个人吗?她当然会,她甚至精于此道,要不然,景贞帝怎么可能仅仅因为缅怀亡妻便对她这个女儿纵容至此?
秦宸章睁开眼睛,看着那张素白而干净的面容。
她其实都还没太明白自己对青黎到底是什么心思,但知道自己想要对方给予什么反馈——她想要青黎喜欢她,想要青黎在乎她,心里有她。
她不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对,这世上,谁不想自己被人喜欢?她当年在母亲面前讨乖卖巧的时候,也是想要得到母亲的爱。
而现在,她认为自己有点喜欢这个小瞎子,那这个小瞎子当然也要喜欢她。
秦宸章眨了下眼睛,唇角突然勾起,明艳的五官因她的笑更加璀璨,像是能把屋子照亮,可眸色却是冷的,就像是突然带上了一副昳丽的面具。
这世上,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如果得不到,宁愿毁掉。
物如此,人也如此。
“青黎,”秦宸章的手指最终落到青黎的眼尾,又一触即离,她轻轻地说:“对不起啊。”
“我不是故意伤你的,我只是没控制住……”秦宸章停顿,没再继续说,反而有些委屈地质问:“青黎,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青黎闻言,微微皱眉。
秦宸章说:“我们从小在清阳观一起长大,我好不容易出宫,一开府就去清阳观找你,把你带回来,平日里,你做什么事说什么话,我从不拘束,你不听我的吩咐,我也没有按规矩罚过你。”
“我对你那么好,你却对我一点也不好,你对我就跟对你身边那个丫鬟一样,”秦宸章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语气却没变,依旧是软的,她看着青黎:“可她又为你做过什么?她照顾你也是因为我啊。”
“青黎,你应该对我更好的,不是吗?”
青黎的眉心没有松开,直到秦宸章说完,她才说:“所以你对我好是有条件的。”
秦宸章一怔。
“但我并没有要求你如此对我,我原本也不需要因此而负担。”青黎声音淡淡,“而且今日你拔剑相向,也能算在对我好的范畴里面?”
“你——”秦宸章差点破防,勉强缓了下,再次开口:“可我想要你对我更好些,本来也是人之常情,你,你怎能说出如此无情的话?”
“伤你的事是我不对,我都道歉了……”她咬了下唇,继续道:“我是一国公主,我都这么说了,你还想让我怎样?你也卸了我的胳膊啊,疼死了,这还不能相抵吗?”
青黎能听到她气息明显不稳,说到后面,不知是气急,又或者委屈的厉害,音调高得有些破音。
“若是其他人,我早就把她杀了……”秦宸章咬牙,声音渐低。
青黎自然可以反驳,但在这一刻却又什么都没说。
秦宸章也停下来,彼此陷入沉默。
正是夏深,窗户大开着,窗沿下种了些驱蚊香草,紫粉色的花瓣柔嫩,迎着风送来一阵阵清香。
虽还未入睡,但青黎已经将束发解开,只用发带松松挽着,鬓角处有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被风吹动,缠在白净的脸侧。
秦宸章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开口:“你的伤……伤在哪了?”
“后肩。”
青黎微顿,补充道,“只是被瓷器碎片戳到,没什么大碍。”
秦宸章又问:“那你上药了吗?”
青黎说:“嗯。”
“谁给你上的药?”秦宸章问。
青黎说:“我自己。”
秦宸章啊了声,说:“不是在后肩吗?你自己怎么上的药?”
青黎说:“用手。”
虽然是很敷衍的两个字,却让秦宸章抿唇,有点想笑。
气氛像是要好起来,秦宸章伸手去拿那个瓷瓶:“我这个药是皇家特供的,肯定比你的药好。”
秦宸章一边说着,眼睛却盯着青黎的肩膀,左肩,右肩,夏季轻薄的衣衫服帖的落在肩头,完美的勾勒出肩颈的线条。
她将视线移到青黎脸上,问:“伤口在哪边?要不然我帮你重新上药吧?这个金疮药真的很好用,最主要的是还不会留疤。”
青黎摇头,说:“不用了。”
秦宸章抿唇,轻声说:“你别生气了,我就是想看看你伤的重不重……帮你上个药也不行吗?”
青黎没说话,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秦宸章一下子闭上嘴巴——明明知道她是看不见的,但她那样看过来,还是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良久,青黎才移开视线,又重复一次:“不用了。”
秦宸章说:“……哦。”
第116章 古代宫廷16
出门的时候, 角门外面停着一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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