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京都的噤若寒蝉成鲜明对比的, 是王府豪宅中的哀嚎。
秦宸章丝毫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不到一天, 襄王及其母族、妻族便都被屠戮殆尽, 依附襄王的那些士族们也无一幸免, 更不要说直接参与政变的奉前程、彭胜等人,其宗族家人几乎都被现场诛杀。
但清算还远不止于此。
第二天, 秦宸章扶着景贞帝出现在朝堂, 桌上摆的正是襄王的人头。
一年失去两个儿子, 即便是冷酷的帝王也不免掩面而泣, 说不出话来。
秦宸章让内侍将皇帝送回寝宫休息,而后于殿前向诸臣昭告, 剥夺皇四子亲王身份,削去宗籍, 贬为庶民,同时罗列逆贼罪状,命人严查乱臣党羽,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人人都知道这是昭义公主在趁机消除异己、培养势力,却没有一个人敢跳出来斥责公主逾矩。
皇子造反让皇室众族人一时间偃旗息鼓,与襄王这位侄亲交好的诸位王侯个个都赶紧藏好尾巴,唯恐被涉入其中。
朝堂百官更是损失惨重,政变之日,当街被砍死的大臣就有十几个,驱赶至宫中的那些同样死伤无数,其中就有文臣之首,宰相杜绅。
一场政变,让朝堂杜党几乎覆灭,杜党旗下幸存的人因为曾经与鸿文党交好,自然纷纷投奔而来。
而文臣之外,军中对昭义公主的所作所为也保持着默许的态度,燕国重文抑武已久,如今在京手中掌握实权的武官本就不多,其中为首的一是禁军首领庞务,二是兵部尚书郭熙。
禁军救驾有功,秦宸章一边对禁军诸人嘉奖提拔,一边对支离破碎的羽林卫收拢整顿。
至于郭熙,他在看过十万劳役令行禁止的行动作风后,对昭义公主已经油然生出一股悚然。
九月二十三日,在襄王政变后的第十天,秦宸章被加封护国昭义公主,封邑增至一万户,地位比同亲王。
秦宸章并没有很开心。
她做了那么多事,才不过与那几个愚蠢至极的皇子一样,凭什么?
若是时光倒退十年,十四岁的秦宸章一定会为此愤懑地睡不着觉,可现在她不会了,她只会感激涕零地从皇帝手上接回圣旨,然后关上皇宫的大门,把那位至尊无比的天子好好养在里面。
“青黎,”她搂住青黎的腰,晃,说:“我好想把你也带进皇宫啊。”
青黎哎了一声,按住秦宸章的手。
秦宸章抬起另一只手,往桌上一抹,把纸张弄乱,忿忿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这么对我?”
青黎只好松了铅笔,说:“好,不写了。”
秦宸章哼了声,转头盯着她,盯了两息,又凑过来狠狠亲了口她的脸,“啵”的一下,都亲出印子了。
“多久没见了,”秦宸章磨了磨牙,“我看你一点都不想我,说不定我住在宫里,你开心得很呢。”
青黎伸手摸摸她的脸:“怎么会,我也很想你。”
“骗小孩,”秦宸章嘟囔,“一点儿没看出来。”
青黎失笑,手指捏了捏她的耳垂。
秦宸章也没有真生气,就这么抱着她,眼睛往桌上瞄:“发去淮州的?”
青黎嗯了声,说:“杜绅出自淮州杜家,现在他身死,淮州的局势一定会有巨变,我担心余船应付不过来。”
秦宸章伸手翻了翻,一目十行,还没看完就皱起眉:“这么点小事你也要管?柳若林呢?”
“也不能算小事,”青黎解释道,“明年南方开设新的市舶司,余船必然要在其中有一席之位。如今她虽然在南浙一带声名鹊起,但根基不稳,想要更服众,就必须一步不错。”
景贞帝迷信道教,除了大兴土木、让众人给他找祥瑞外,还有一条就是出海求仙,秦宸章自然无比支持。
为此,南方航海业比往年更放开,秦宸章以朝廷名义陆续在南地设了数个造船工场,沉寂多年的水师也因此被京中看到。去年中,江淮水师提督方勇霖就因为往朝廷进献了只大海龟,而被提拔至水师大都督兼御营统制,堪称一带封疆大吏,至今为人称道。
但官场沉浮总归是表面上的事,底下的利益往来才是重中之重,航海业的开放意味着水师可以有流通的升迁途径,可以堂而皇之地扩大军队规模,可以向朝廷要军资武备,而船只制造更是光明正大攫取利益的手段。
比如淮州、明水两地的造船工场,仅在景贞二十六年至今,就造船上千艘,其中得利不言而喻。
而船只多了,南北两地的商业便越流通,随之而来的又是另一番博弈。
这样算来,余船的事确实要归在小事里,但青黎清楚这位在南方水面上独树一帜的“余大娘”船王背后代表的意义。
秦宸章自然也清楚,所以不再说什么,只是随手翻了翻桌上其他的案卷——青黎的桌面带有她独特的案卷收纳习惯,每本册子的左上角都有醒目的分类标签,翻阅起来方便快捷,一目了然。
秦宸章翻一册,船舶升级建议。
再翻,新兴农作物实录。
再翻,工人管理手册(新增)。
再翻,公共卫生一百条例。
再翻,火力纺织机(试用)。
……
最底下的,甚至还有一本耕田沤肥十策。
若说秦宸章一门心思在搞政治,那青黎如今在做的就是管理民生经济了。
秦宸章在权,青黎在利,朝堂上所谓的鸿文党能抱团在一起听从公主府,又何尝不是归功于此。
秦宸章看了一会儿便收回手,唇贴到青黎的脖子上,叫她的名字:“青黎……”
青黎问:“怎么了?”
能怎么呢,不过是脱口想说些抚慰的话,就像她面对那些官员用的手段一样,褒奖,拉拢,收揽人心,但那些话又如何能对青黎说出口?
秦宸章抓着青黎的手,细长的手指并不算柔软,指腹上还有因为长时间握铅笔留下的薄茧。
“累不累?”她小声问,问完了又觉得自己虚伪。
自己常住皇宫,却把青黎长留公主府,不就是因为她在宫外能帮自己做更多事,更方便自己里应外合吗?
青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手抓了抓秦宸章的下巴,像安抚一只猫。
秦宸章阖上眼,停顿半晌,才慢吞吞地说:“政变死了那么多人,朝上很多官位空出来,宫里也生出许多事,后宫现在只有九弟一个皇子,皇上是一定会立他为太子的,前朝必然也是这么想,以后……”
以后又会是新的局面,争斗永远不会停歇。
“我知道,那些朝臣现在奉我做护国公主,是因为他们想借我的权力成为新的帝师,成为新的权臣。”
“父皇快死了,他们都认为皇帝一死,我一位无父无夫的公主,无论现在如何荣耀,终归都要听从于他们,即便最终不成,也会比奉承其他王侯国公容易制约。”
“就像杜绅,我不杀他,早晚有一日他会杀我。”秦宸章依偎着青黎,轻轻地叹:“可这世上,不止一个杜绅。”
“青黎,你会怕吗?”
她那样问着,声音里却没有任何怅然和小心——或者说原本也不该有,她如今大权在握,一手掌握法则,一手挥舞长刀——她在玩这世上最刺激的游戏,正兴致盎然。
青黎只是靠近她,就已经能感受到她身上喷薄欲出的美丽,那是对权力赤//裸裸的渴望,近乎贪婪,经由鲜血的浸染和滋润,锋芒毕露,毫不遮掩。
“不会。”
青黎伸出手摸她的眉眼:“你是天命。”
天命注定,你会成为一位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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