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她锦衣玉食多年,身体养得很好, 不是娇贵的那种好, 而是足够健康、朝气,所以即便腿受了伤, 也没有过于柔弱。
林中湿气极重,风冷水寒。
一连行了至少三刻钟, 青黎终于隐隐约约听到些动静,乱纷纷的脚步, 金戈铁甲的铿锵,夹杂着一些呼喝之声, 细细密密地交织在一起。
稍一判断, 青黎便下结论:“皇帝没死。”
秦宸章抬起头, 睁大眼睛看着前面,好一会儿视野中才出现零星几点犹如流萤般的光。
那是寻人的火把。
如果此番秦元良真把皇帝杀了, 这个时间段, 他一定是在想办法威慑封禅之行随行的文武百官和上万禁军, 根本不可能分出人手进山林寻人。
不出所料, 景贞帝也确实没有死。
秦元良案前失控时,皇帝虽被惊了下, 但因其左右很快就把对方制住,所以并未有大碍。
可当王启世率军暴起, 景贞帝顿时失色,亲信之军都有二心,这路上还有谁可信?
经此两遭,景贞帝当场便倒下起不来了。
一夜兵荒马乱。
第二日清晨,皇帝一睁眼便下旨废黜太子,并令其左右立时斩杀昨夜所俘谋逆之人百余,又连下七道抑令,将原太子属官党羽全部收押。
行刑的地方就在营地右侧十丈,几百人的血液洇进土地,合着昨日的雨,染红了大片官道。
近巳时末,威武奢靡的封禅仪仗便匆匆拔营,调头返京。
对帝王而言,封禅固然重要,可要比起生命,又实在不屑一顾。
出京八日,回京一路却只需三天,王驾入城,带来满城阴霾和肃杀。
秦元良已经当了二十多年太子,即便去年受挫,身边跟随之人也如过江之鲫,整个京城宗室勋贵,世家百官,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牵连。
骊京城内风声鹤唳,一片惶惶。
唯有昭义公主府盛了炎夏的骄阳,烁玉流金,沉李浮瓜。
秦宸章腿上骨裂不重,但毕竟伤筋痛骨,御医给她施了针灸,嘱托其卧榻休养,静心少动。
京中大变,秦宸章却没有其他人那般心思不属,在她看来,这一战虽有坎坷,但结果总归没变,秦元良成功被废,再无翻身的可能,王启世被乱刀砍死,禁军内部的职属也因此有了变动,四皇子正式爬了上来,朝堂上天翻地覆——
如果青黎没有受伤就更好了。
相对而言,青黎的伤比秦宸章重多了,右手差点废了,最严重的小指几乎被锋利的箭翎划断,伤口处深可见骨,御医查看时就说即便以后养好,也无法像正常人那般弯曲活动。而她整只胳膊也被安了夹板吊起来,关节处挫伤严重,小臂重度骨折。
可在那处黑暗里,青黎却只说自己无大碍,一点点疼。
秦宸章手持鸿文阁最新抄解的《汉书‘’古今人表》后注之作,与青黎一起打发时间,书上内容都是阁内文人注疏评论,即便旁证侧引,带了无数佐证,也不免有许多主观臆测。
秦宸章看到有意思的便会读出来跟青黎一起讨论,然后反推分析此评论之人的心思和秉性。
说着说着,余光看见青黎起了个抬手的动作,秦宸章忙放下书,问:“怎么了?不舒服吗?你要拿什么?”
青黎停顿了下,说:“喝水。”
秦宸章闻言立马去拿杯子,即便那杯子就在青黎手边。
青黎有些无奈,但也没说什么,接了杯子抿了口。
又过一会儿,秦宸章又把书放下,看她:“怎么啦?还要什么?”
青黎抬起的手都不知是继续好还是放下好,想了想,还是将手指落在自己脖颈处,一本正经地说:“抓痒。”
秦宸章一点没觉得大惊小怪,立马探身过来,认认真真地看她的脖子,说:“被蚊子咬了吗?”
夏暑蚊虫多,此时又开了窗,檐下多草木,即便室内熏香含了驱蚊的药草,也不免有一两只错漏飞进来。
青黎没在意,随意蹭了蹭脖子,放下手,说:“不知道。”
秦宸章这才哦一声,坐回原位。
又半晌,青黎再次抬手。
“我帮你挠。”秦宸章动作极快地伸手,径自摸她的脖子,还特别贴心地问:“是哪里痒?这里吗?”
青黎都要被她的举止逗笑了,躲了一下,说:“秦宸章,我又不是两只手都不能用,你干嘛这样?”
秦宸章声音无辜,说:“我怎么啦,我就帮你挠下痒痒而已,又没干别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指腹蹭青黎的脖子,柔软而修长的,转头躲避她手指的时候还有漂亮的美人筋若隐若现。
秦宸章锲而不舍地问:“是这里吗?”
青黎唉了声,妥协道:“是吧。”
她没再躲,坐着给秦宸章轻飘飘地挠了两下,然后说:“好了。”
秦宸章哦了声,又蹭两下才收回手。
而后片刻,她看两眼书,就要看一眼青黎的脖子,可惜青黎再没有别的动作。
秦宸章有些失望,只能一边瞄她一边看书,过了会儿,便见青黎脖子那块果然红起来了。
“就是蚊子咬的!可恶!”秦宸章把书往旁边一扔,伸手去碰那块红肿的小鼓包。
青黎身上皮肤清透,又刚好在下颌脖子上,稍微红一块看起来便异常明显。
秦宸章也不敢挠深了,怕她疼,就用指腹使了劲在鼓包上蹭。
青黎简直无奈:“就一个包,你别动它,等会儿它自己就下去了。”
秦宸章不管,蹭了好几下后直接从榻上起来,单腿就要往内间跳:“我去帮你拿消痒的薄荷膏。”
“你……”青黎一把抓住她,说:“算了。”
好在这时郑意进来了。
当日郑意以身引开刺客,直至翌日天亮才从林子里钻出来,险险赶上队伍开拔,没有被大部队丢下。
她进来明显有事,秦宸章却抢在她之前开口道:“郑意,你去给我拿盒薄荷膏。”
郑意一愣,但也没问什么,转身进内室,很快便拿了个盒子出来。
秦宸章接过来打开,还特地先给青黎闻一下,说:“这个里面加了檀香和紫蓝,没那么臭。”
青黎知道秦宸章对薄荷极具刺激性的味道敏感,从小就觉得它臭臭的,闻言不免失笑。
秦宸章毫不顾忌旁边郑意在,用指尖涂了点膏体,仔仔细细地给青黎抹到脖子上。
青黎等了几息,最终还是在对方停不下来似的来回打转涂抹中忍不住出声:“好了,可以了。”
秦宸章只好收了手,看了看之后自觉挺满意,便拿起旁边的帕子擦手,一边擦一边看向郑意:“怎么了?”
郑意在一点尴尬中回神,这才俯首,稍微压低了点声音,道:“废太子死了。”
此言一出,室内微静,青黎也看过去。
秦元良是皇帝亲子,即便造反,也应该是坐罪废为庶民,最终归宿要么是禁锢宫中,要么是迁居外地流放,怎么会突然死了?
秦宸章把帕子一丢,微微正色:“怎么回事?”
郑意说:“刚从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废太子有恐圣恩,今日早时在东宫自缢而亡。”
“他还敢自缢?”秦宸章一听就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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