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光朦胧着眼眶,弦乐四重奏的恬静悠扬在耳边流淌,殷恰殷恰望着镜子,眼下的红肿被一点点遮盖下去。
“还不够吗?”
厚重的粉味呛得他难受,殷恰不耐烦的转过头,正巧瞥见走进来的人影。
“我听说昨天周恺源来过了。”
殷儒平挥了挥手,叫房间里的人都下去了。
镜子里粉白的面孔漂亮得像瓷娃娃,殷儒平站在殷恰身后,粗糙的手掌捧起这张精致到无可挑剔脸,左右审视地转了转。
“蜜月的机票和酒店已经订好了,当爸爸送你的礼物,嗯?”
殷儒平弯下腰,对着镜子打量片刻后骤然抬起殷恰的下巴,直到见他呼吸变得急促,才施舍般地松开手,注视着他镜子中如小鹿般受惊的双眼,对他贴面吻了一下,“宝贝,新婚快乐。”
悠扬缓慢的旋律随着小提琴的琴弓缓缓流淌,花瓣铺成的白毯如卷着白沫的浪潮随踢动的裙摆浮动。
迎面走来的人美得简直像一幅触及不到的画,殷恰手捧着花,微卷的头发慵懒地勾在耳后,眼尾粉扑扑的,手绣的头纱蒙着面,圣洁得仿佛只为等待他一个人。
“小恰……”
顾沉飞注视着殷恰,口中无意识地喃喃,执拗地将拐杖交到伴郎手中。
今天是他与殷恰的婚礼,他要用双手,堂堂正正地将殷恰接到自己身边。
《Ave Maria》落下最后一个庄严的尾音,顾沉飞伸出手,喉咙哽得发涩。
短短的几个月好像比这一辈子过得都要漫长。他记得第一次见殷恰时他打着漂亮的领结,还是个只知道躲哥哥身后的小孩,后来慢慢地他学会了沉飞哥哥沉飞哥哥地喊,真正长大了,又开始一口一个顾沉飞,任性得叫自己除了什么都依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明明从来都拿他没办法,偏偏到失去他了才知道。
欣喜与苦涩杂糅着从心底浮上,顾沉飞刚向他跨近一步就踉跄了一下,被殷恰扶住手打断。
“等一下。”
大提琴的最后一点余声消散,整个厅堂都静谧了。
殷恰回过头,对殷儒平浅浅地笑,不等他将自己的手交到顾沉飞手中,就转身拥抱上去。
“父亲,您教我的,做戏要做全套。”
耳边的声音清冷得出尘,殷儒平皱了皱眉,身体不自觉地战栗了一下,却还是强撑着表面的镇定轻声道:“是,好了。”
殷儒平轻轻拍了拍殷恰的背,正想松开,却发觉后背的手将他压紧了,甚至一点点抓进他的肩。
感官的弦骤然收紧,殷儒平这才察觉到不寻常,“殷恰,可以了!殷恰——!”
冰冷的话语随着丝丝凉风飘进耳畔,埋在婚纱中的手不知在何时绕到了殷儒平身后,捧花挡着枪,没有一个人注意,冰凉的枪口却已然堵在殷儒平颈上。
“父亲,我长成你想看到的样子了吗?”
砰的一声枪响,鲜血溅上白纱,没揭开的头纱上满是温热的血。
心脏好像随着枪响停下了,手中的枪随之掉落。
他看着怀里的男人合不上眼地倒下,听见宾客四散的慌乱与尖叫,然后,心里好像被挖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完成了哥哥想要的,却没能被哥哥带走。
——骗子!大骗子!
心底破碎的角落在怒吼,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逝,撕开止不住血的裂口,眼眶被浸满鲜血,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红。
白色的,好像灵堂。地上躺着他的亲生父亲,一个死人,他杀的。可今天是他的婚礼,他的婚礼……
平行的时间里,牧师应该会问有没有人想要阻止这场婚礼,哥哥会来吗?泪水模糊了眼眶,花掉的妆容又黑又脏地糊在脸上,殷恰哭着笑,目光望向长毯尽头。
没有哥哥,没有他最想见的人,但有人冲了上来。
周恺源吗……
“殷恰!医生!!叫医生——!!”
繁琐的婚纱像围困住他的囚笼,没了哥哥的枪,变得越来越沉……
整个礼堂都在转,天地在翻倒,眩晕感让血腥味涌了上来,仿佛卡在喉咙,又像是他杀了人的血。
一切都分不清了……
身体浑浑噩噩地痛,好想闭上眼,好像闭上眼就会舒服,就可以见到哥哥……
“小恰!”
“殷恰——!医生!!”
鲜血一点点染上圣洁的白,从裙摆晕开,不是殷儒平的血。
那么多,那么红,一点点顺着腿根,直到白毯缀上一朵又一朵染血的红梅。
大雪纷飞的寒冬才会盛开的花朵,而他就站在那个瑟骨的雪夜,好冷好冷……
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121章 警笛
“小恰——!叫医生!!”
视线里模糊的人影在朝他飞奔,殷恰淡淡地笑,好像看见哥哥在朝他伸手,可以闭上眼了。
“殷恰!殷恰你别睡,看看我,醒一醒好不好……再坚持一下!就一下医生、医生就过来了……”
周恺源跪在地上,无助地看洁白的婚纱一点点被血红色覆盖,下体的鲜血止不住得流,殷恰被周恺源抱在怀里,脑袋不受控地一次次往旁边垂落。
不可以的,殷恰不可以走,他不会让殷恰走!
“宝贝,醒过来嗯?看我,你看看我呀……”
挤到变形的脸颊冷得失了温度,周恺源紧贴着殷恰的面庞,心脏好像被撕裂一样疼。断断续续的话语在颤抖,喉咙紧到失声,周恺源给殷恰裹上大衣,紧紧地拥着他,好像贴得他再近些他就会暖过来,就会睁开眼。
“现在要怎么样?”
“我跟救护车,你去处理警察。”
顾沉飞深深地看了刑安一眼,目送他远去,最后还是按耐不住开口,“为什么要给他送那条婚纱?”
刑安的脚步停顿了,浑浊的目光在转头的瞬间沉淀。
“为什不自己动手?即使是告诉我事情也不会这么……”目光往殷恰那边瞟了一眼,顾沉飞痛心疾首地拧紧了眉,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望向刑安,“是你害了他。”
高亢的警笛响彻城市上空,逐渐逼近到耳边。婚礼现场围起橙黄的警戒线,地上的男人被盖起白布,封存到裹尸袋中。
“不是只有呼吸才叫活着。”
警车和救护车混杂在一起的警笛声尖锐得刺耳,医生涌了上来,刑安看向顾沉飞,知道他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
但这就是殷恰想要的,他成全了殷恰,他知道殷恰不会怪他。
“医生,他会没事的是不是,你和我说!”
救护车伴着尖锐的鸣笛闯过一个又一个红灯,周恺源捧着殷恰的手,双目红得像要淌出血丝,只觉得自己的温度也在随着殷恰身体的温度流失。
“快快快快!让!”
“患者两小时前无明显诱因出现阴道流血,未行特殊处理,现流血加重,以‘流产’收入。”
几辆警车和救护车同时停在急诊室门口,担架床被飞速推入医院,医生和几个救护车上跟下来的人同时围着担架跑。
“医生!医生……”顾沉飞力不从心地看着周恺源陪殷恰冲入急诊,慌乱中只能抓住一个小护士的手,“拜托了。”
密密麻麻的医生护士围了上来,周恺源站在外围焦急的打探,透过蓝色的挡帘却只能看见一点被血染红的裙摆。
空洞的目光凝视着医院的白墙,眼里却只存着再也抹不掉的血红。殷恰的血,也是他孩子的血……
“呜……”
墙角发出隐忍的低鸣,周恺源蹲靠着墙,苍白的关节被煎熬地咬出深红的印痕,却依旧止不住齿间的呜咽。
从来没有那么无力过,他听见那声枪响,看着殷恰望着自己的方向一点点倒下,就要失去他的念头几乎将所有理智蚕食。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糟糕成这样!如果是上天的报复,死的也应该是他。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