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逐渐苏醒的记忆却告诉他似乎并非如此。
他想起人前冷漠、人后却会托着还有婴儿肥的小脸戳自己,说是要看好看的烟花的男孩,想起对方皑如山上雪的白发与眼睫,和蓝若湖中镜一般的蓝色眼瞳。
和幼年的五条悟在一起的时候他对这个世界不太有什么印象,只是看着被众多侍从拱卫在中间的幼童,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于是他弯着眉眼,做这个被以爱为名的牢笼封锁的孩童的引路人。
就算是五条悟也只争取到了半个月的相处时间。
再多的就算他是五条家所奉养的神子,也无法讨要到更多——说实话,按理来说,一天也不应该让这种危险的特级咒灵待在他们家神子身边的。
半个月的时间里,沢田纲吉在人前就装作是以往那种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反应的状态,最多隔着袖子,在跪坐在五条悟的身边的时候,偷偷地去捏对方的手指。
而在人后的时候,他们既是朋友又是玩伴,自小被灌输的作为“人”与“咒灵”截然对立的区别,在五条悟这里还尚未成型——在拥有着不同视野的幼年神子眼中,不论是人类还是咒灵,都不过是颜色各异的能量体而已。
只不过在这些能量体之中,有一块更加耀眼……就像是河滩里零零碎碎的石头中,有那么一块橙色的、发着光的宝石一样。
年幼的五条悟对这块会发光的宝石爱不释手,而沢田纲吉看着被自己养得油光水滑(不是)、姑且有了些孩童的淘气的神子,也相当满意自己的改造成果。
他们一起做过很多事情,五条悟曾经拿着沢田纲吉走到障子门的边框上,用小刀划出两个人的身高,然后一个人望着两道相差甚远的刻度鼓起脸颊。
“你还会长高的。”
这时候,沢田纲吉就不得不这样劝慰他,“一定会长得比我更高的。”
但是五条悟还是很气,当天甚至少吃了一碗饭,让一众侍从露出了忧心忡忡的神态。
后来么,后来就没有了后来。
半月之期一到,棕发的人形咒灵就被收了回去。
而在此之前,五条家遭受了最难堪的一次入侵事件。
被收藏在封印室中的咒物——封印着诅咒之王手指的封印物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偷走,负责守卫的五条族人躺在门口,封印室敞开着,原本躺在原地的手指也不知所踪。
因为这件事,五条悟不得不被当做吉祥物带出门应酬,甚至因此和大长老讨价还价,博得了几天留住咒灵的时间。
然而等他从宴会无趣的觥筹交错之中回归,等待他的,是灰扑扑的鹅卵石,而非闪烁着生命光亮的宝石。
年幼的、尚且不知晓发生了什么的年幼神子抿住了唇。
“要回来找我。”分明知道面对的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灵魂,他还是固执地说,“只要我在这里,你就得先回来找我。”
并且,露出凶巴巴的模样。
——沢田纲吉终于想了起来。
怪不得在高专见面的时候,这孩子嘴里蹦出来的第一句话是他长得终于比自己高了不少,他眨眨眼,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
“比我高了不少了啊。”无法解释当初为何没有说出这句话、无法解释为何对那段时光没有记忆的青年叹息着,在蓝瞳的青年人骤然睁大的目光之中发出叹息一般的声音。
在对方开口之前,已经很习惯调节自己的情绪的教父先生无声地弯了弯唇,还能记得继续两人刚才的话题。
“找你找你当然找你。”他敷衍小孩一样说道,“万能的五条老师在这里,当然要找你了。”
他这么说对方反而愣了下,当即咳了声,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一边的伏黑惠虽然不知道大人们之间有什么暗流涌动,但是看着监护人在刚认识的小伙伴面前露出这种状态,只能捂住脸,试图装作自己不认识对方。
一行人继续进行原本的调查。
他们从那个昏迷的女孩的同班同学手中拿到了对方的情况,在学校的时候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但是和同学们的关系不错……大概是因为脾气格外好的缘故。
在各种方面似乎都是普通人,只是有的孩子也会说她有时候神神叨叨的——神神叨叨的咒术师摸摸下巴,觉得可能是说对方拥有着咒力。
但是更多的事情就问不出了,这些孩子早已经接受过警察的询问,因此回答的模样也很娴熟。但是再怎么娴熟也改变不了其中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的事情,那个昏睡的孩子似乎只是一个稍微有些咒力的普通人,甚至按照猜测她的咒力或许都不多,只能隐约看出另一个世界的存在物们的轮廓。
而在她陷入诡异的昏迷之前没有任何人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一切都很普通寻常,直到她在课桌上趴着睡着,同桌还很贴心地给女孩披上了外套。
然后再没有醒来。
伏黑惠抿了抿嘴唇。
“津美纪也是这样。”他小声地说道,想到自己昏睡在床上的姐姐,心情低落了不少。
乙骨忧太看了看他。
虽然对方是今天才认识的孩子,但是是比自己更小的孩子……也就是说,是弟弟一样的人物。
而对方此时此刻流露出的失落骗不了人,他犹豫了下,学着兄长抚摸自己的模样,拍了拍对方的脑袋作为安抚。
然后在大人们继续寻找线索的时候,两个小孩子就已经互诉衷肠(?)将彼此的情况分享了个遍。
走访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到了晚上两班人马各自分开,沢田纲吉还被迫加上了五条悟的电话和line……鬼知道咒术师和咒灵为什么需要常常保持联络,大概是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然后改革开放咒术界吧(不是)。
带着小孩在外面解决了晚餐,沢田纲吉感觉到乙骨忧太有些恹恹的,不由得有些担心地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很好,没有发烧。
然后又细细地问了问,确认了对方也没有生病。
看着为了自己忙前忙后的沢田纲吉,乙骨忧太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
他垂着眼,看着因为自己的不适而急切地叫着【忧太忧太】的里香,抬起眼,又看见为了自己忙前忙后的兄长,不由得捏了捏拳头。
“不对啊……我记得体温计是放在这里的?”
沢田纲吉想了想觉得不对,还在找体温计。
就在他蹲在家里的医药箱前面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躯从身后贴了上来。
沢田纲吉的动作一顿,硬生生压制住反杀回去的冲动,只偏了偏头,声调温和。
“怎么了,忧太?”
黑发的少年闷闷地将自己埋在兄长的背后,黑色的泥浆一样的咒灵在他的脚下涌动,让少年人看起来多了几分诡异。
他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纲哥……也会离开我吗?”
沢田纲吉听见少年问。
“像是惠的姐姐一样,纲哥也会离开我吗?”
大概是被今天听说的事情给吓到。
沢田纲吉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但是也不是不能体量孩子的这种心态。
他将体温计拿了出来,转过身,温柔地抱着乙骨忧太,拍拍对方的后背,像是安抚一只猛兽的幼崽。
“不会的。”他说道,“不会像是惠君的姐姐一样的。”
在这样说的时候,沢田纲吉的面前,似乎又闪过了另一个画面。
荒凉的村落,西垂的落日,穿着褴褛的众人的攻讦之中,他怀抱着一个孩子,将对方粉色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窝,说着相似的话语。
【会一直在一起……就算是死亡,也不会让我们分开的。】
第130章
奇怪的场景只在他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回过神来再想去琢磨清楚其中发生了什么, 就像是早上做梦醒来之后回忆梦境一样,除了大概的轮廓以外什么也看不清,甚至越是回忆, 原本就缺失着的记忆就更加地弥散, 最后连一星半点都捉摸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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