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便看到,一道道身影,安静无声的站在河水底部,像一尊尊排列整齐的雕像被人遗忘在这里,沉默的埋葬于黑暗。
那些都是……在这几年间死去,尸体消失的人。
不,已经是污染物了。
左秋鸣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向自己冲来的污染物上。
他的工作日志也到此戛然而止。
“左秋鸣险些溺死在河底,是老镇长将他救上来的。”
余荼淡淡道:“根据他的专员陈力说,从上岸之后,左秋鸣就陷入了和之前那些人一样的病里,只知道出神,对外界的刺激没有反应。”
“也是从那天起,镇子上的‘病’开始加速,每天都有很多人倒下,不出两天,陈力也中招了。他的工作日志,同样停在了那天。”
“然后。”
余荼掀了掀眼睫,看向左春鸣:“就是我们意识到左秋鸣失联,派了一个队员进入桃子镇,准备营救。”
聂文。
3队最先进桃子镇的,不是白翎羽,而是聂文。
余荼对自己各个队员的性格了如指掌,将他们安排在最适合自己的工作任务上。白翎羽适合冲门,但如果是要救援?
那个爆裂的炸药性格,也不知道对人质来说,是救援更危险,还是敌人更危险。
考虑到左秋鸣两人有可能昏迷重伤,无论是性格还是体型,沉稳的聂文都是最佳选择。
余荼本以为至此万无一失。
却没想到,很快,连聂文一起失联,消失在了桃子镇上。
即便余荼的叙述平淡冷静,但左春鸣却慢慢握紧了拳头,浑身都在发抖。
“我弟弟,他的工作竟然是这么危险的内容吗?”
他想起从前看到过的弟弟身上的伤,眼圈发红:“我弟弟这么多年,都是在和这种东西打交道吗?”
可笑他竟然还以为自己真的保护住了弟弟,让他远离危险……这分明是送弟弟上战场!
说要保护弟弟的他,却无能为力。
左春鸣用力到划破手掌,血珠滴落。
宅子里沉寂无声,没人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安慰忽然知道真相的哥哥。
宴颓流蹙眉,想了下开口:“但你弟弟用生命送回来了工作日志,他的死亡是有价值……”
话没说完,就被祈行夜一把拽住带走。
祈行夜用眼神疯狂骂人:会不会安慰人?不会闭嘴!
宴颓流不快想要回怼,但想了想,自己确实不太会安慰人。就又默默缩了回去。
看祈行夜表演。
余荼则在祈行夜劝慰左春鸣时,转头看宴颓流:“小镇的污染太重了,在这里,所有的经验都不占优势。”
“你觉得翎羽会在哪?”
还有一个再次失去踪影的聂文。
宴颓流沉吟,声音坚定:“河道。”
她们之所以会在撤离时被迫与白翎羽他们分开,就是因为在准备离开时,河水里的某些东西忽然发难。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在河边走散,那线索,也应该就在那里。
余荼点头:“正好已经天亮了,出发吧。”
祈行夜带着眼圈红红的左春鸣回来时,就看到余荼等人已经在准备出门。
他挑眉询问:“有什么计划?”
“桃子镇很奇怪,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前一刻电闪雷鸣,下一刻晴空万里,黑夜与白天可以在一分钟内交替,四季在一日内轮转。”
余荼将手绘的小镇地图抛过去:“现在看,小镇的问题只重不轻。”
祈行夜深以为然,低头去看时间还边说着:“可不是吗,简直是三岁小孩的脸,太不稳定……了,嗯??”
他惊愕看着手表上指示的时间:“卧槽,这就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怎么可能?”
祈行夜立刻抬头。
天空上,太阳已经升到正中天。分明已经是快要中午了。
可问题在于,身体对于时间流逝的感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距离天黑天亮一瞬间,顶多才过去半小时。怎么会这么快?
余荼:“怎么?”
祈行夜也不藏私,立刻向她说明。
因为余荼说,这次案件与之前的降维案有很多相似之处,因此祈行夜一直格外关注时间。
在降维案和空间案中,一旦误入其他空间,时间就会立刻停止。机械钟表在这种时刻,成了最好的预报工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空间的混杂。
但这一次,祈行夜不仅没有看到时间的停止。
反而见证了时间的混乱。
“太不稳定了。”
祈行夜蹙眉:“时间完全被打乱了套,就算时间本来就非线性前行,也不应该这么乱?”
余荼仰头看向太阳,眯了眯眼:“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没想好。”
祈行夜很干脆:“关起门来有什么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①你等我出去问一圈再告诉你。”
因为担心左春鸣的精神状态,祈行夜将他带在了身边。又为了平衡战力,只能将明荔枝交换了出去。
最终就是他和余荼,再加一个左春鸣,三人一队。
另外三人一队。
明荔枝和云翳清站在宴颓流身边,没一个觉得自在的。
宴颓流稍微一动,明荔枝立刻条件反射抬手护住头,战战兢兢生怕被揍。
祈行夜:“……你对我家小孩好一点。”
家长还在这呢,就欺负别人家幼崽?
宴颓流耸耸肩,慵懒道:“看不惯啊?那你可以自己带孩子。”
她嗤笑,毫不客气:“两个拖后腿的废物。”
云翳清很想反驳对方自己不是,但想到在河边时自己被宴颓流一招制服的经历,他还是决定默默闭嘴。
对不住了小荔枝,实在是哥哥我也打不过宴颓流啊——那哪是人?简直是怪物。
“不论走到多远,结束任务或者夜晚降临时,都回到这栋宅子。”
余荼指了指脚下,道:“把这里当做是临时基地,不方便随身携带的装备也都放在这里。”
“还有一点——不要饮用镇子上的水。用我们自己带来的。”
余荼眉眼严肃:“现在可以确定的情况之一,就是河水已经被污染。”
虽然并非污染案,就算近距离接触污染,也并非一定会被污染堕化。但谁都不敢赌。
众人点点头,站在门口分派了方向,各自向东西走去。
只是在转身前,祈行夜余光瞥过大门外。
——清晨时卖花姑娘送他的那捧花,已经完全枯萎了。
原本漂亮鲜艳的花朵,只剩下一团乌黑和发霉的杆子,蔫嗒嗒散落竹篮里。
祈行夜微微睁大了眼眸,不由惊愕。
余荼顺势看去,挑了挑眉:“看来不仅是影响天气,也影响生命。”
她笑吟吟问祈行夜:“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体感时间流速和小镇真实流速确实不同,但是它对时间推行却是生效的?”
“说不定等你离开镇子时,镇上一年,外界已经百年。”
祈行夜抖了抖:“不要说鬼故事!”
他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商南明的模样。现在商南明又不在,万一被余荼一语成谶,等他出去时商南明已经两鬓斑白,他还正值盛年,那可怎么办?
他嘟囔着“太不吉利了”,在余荼嘲笑的放声大笑中在快步走向小巷。
小镇的生活画卷,逐渐在众人面前展开。
不是夜晚时的阴冷死寂,而是祈行夜曾经在任何一个水乡小镇见过的悠然自得。
有门口小马扎晒太阳的老人,有追逐着打闹嬉戏的孩童,和挑着扁担或者骑着自行车走过的壮年。人们相遇时,还会笑着互相打招呼。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异常的样子。
——直到祈行夜看见了那个坐在树下编花环的老人。
老妪佝偻腰背,鬓发已花白,正专注着自己手里的花朵,而绑起她头发的,是一条自己编织绣花的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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