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荔枝接话,担忧道:“我们一路走过来,找了这么多地方,始终没看到这父子两个。难道,他们不在未来里吗?”
话一出口,明荔枝就把自己惊到了。
什么情况才不在未来里?难道,人已经死了……?
想到自己曾经在资料上看到的年轻的脸,明荔枝就觉得有些难过。
祈行夜却笑了:“如果是别人,或许已经死亡。”
“但那是纪光。”
——走过二十年调查官职业生涯,无数次死里逃生幸存下来的存在。
“我读过纪光的档案,想要概括他这辈子做的事,很简单,那就是下了地府也要扇阎王几个耳光,摔了生死簿再被阎王恭敬送回来。”
祈行夜低笑出声:“所以,对于纪光,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发生空间叠加的瞬间,纪光和纪牧然,同时站在基点上。他们在风暴最中心。”
“而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未来’,从基点上生发的可能,都来源于纪光父子的选择,他们所有不同的选择导致的每一种未来,形成一个空间,而这些未来呈现在我们眼前,互相重叠。”
祈行夜顿了顿,眉眼严肃:“纪光父子不在,是因为他们身处于‘过去’。我们的现在,就是他们的未来。”
他抬眸,缓缓看向道路的方向。
“或许,他们始终困在车队出车祸的那一瞬间。”
纪光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方。
空气中飘散着爆炸后的烟灰,地面是汩汩流淌的血液和机油,车辆翻倒散落的满地零件,耳边只剩呼呼阴冷的山风,以及噼里啪啦的烧灼声。
却唯独没有人声。
纪光看到了熟悉的车辆,他最初也急切的想要去救出自己的队员,可到了近前后才发现,车辆里空无一人。
有血迹,有破损的制服,甚至还看得出车内人曾经挣扎留下的痕迹。
却就是没有人。
所有人都消失了。包括纪牧然。
纪光扶着自己受伤的手臂,踉跄行走在灾难般的车祸现场,眼神涣散一瞬,抬头看向空荡荡的周围,满心空洞茫然。
他尝试着去呼唤队员和纪牧然的名字,也没有人回应他。
试着想要离开道路,去四周的田野和山林,也会在走出去几步之后,莫名其妙的在一眨眼间回到这里,又继续从最初醒来的原地开始出发。
不断,不断的折返。
这是对精神意志的严苛考验,像山一样压在纪光的精神上,绷得他一秒钟都不敢放松警惕,压力却在迅速累加。
纪光也试过要联系外界,但所有向外的信号虽然没有被斩断,却奇怪的像是根本不在服务区,像从今年联系明年那般,所有的讯号都石沉大海。
他变成了唯一的孤岛。
连时间的流逝也不再明显。
纪光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折返了多少次。五十六,还是五十七次?
对数字的感知也在逐渐混沌。
纪光的呼吸逐渐急促,失去了平稳,体力和精神力都在告诉下滑跌底。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已经再难以撑住太久。
但忽然间——
熟悉的校服一角在眼前晃过。
纪光一惊,迅速回身看去:“纪牧然!”
一扫方才的疲倦无神,纪光瞬间被注入了强大驱动力,快速紧跟着那校服闪过消失的方向冲去,撑住路旁破损栏杆猛地发力,就敏捷的扬身越过障碍,紧追不舍。
纪光伸手,拽住飘扬在那人影身后的校服。
那人缓缓转身看来。
不等纪光欣喜,却错愕发现那张脸……
是A09。
“你!”
纪光瞳孔紧缩:“你怎么会有纪牧然的校服?”
还是带着血的。
“你对纪牧然做了什么!”
一个父亲的愤怒在质问。
A09却只是歪了歪头,侧眸时那张漂亮却过分瘦削苍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像精致但冰冷的瓷偶。
他漠然注视着纪光,似乎在疑惑:我做了。所以呢?
纪光稍微想象,就已经目眦欲裂,想要向A09问个清楚。
却见小少年干脆将校服一脱,已经像乳燕投林般冲向了不远处的田野。
“等等!”
纪光连忙跟上。
但只是一眨眼的瞬息,眼前的空气忽然轻柔波动了起来,像是看不见的空气墙伪装消失,露出真实。
一辆翻倒在田野间的运输车,出现在了纪光眼前。
他缓缓睁大了眼睛,立刻认出来,这就是押送A09的的那辆运输车。
车厢已经不再保持密闭。不仅仅是撞击后的损伤,还有……
站在车厢大开的门前的,纪牧然。
少年只穿一件单薄校服衬衫,白衬衫上沾染着血迹,他半扶着大门,正试图向车厢内俯身看去,看神情,仿佛是在为车厢内的东西感到焦急,想要将车厢里的东西救出来。
纪光心下“咯噔!”一声,立刻快步跑向少年。
“纪牧然——你在干什么!”
不能放,千万不能放!
纪光心急如焚。
车厢里的,可不是需要帮助的可怜猫狗。那都是经历过污染融合实验的实验体,半人半污染,是拥有神智的污染物。哪怕是死亡状态,也足够危险。
甚至有可能这场车祸就是它们制造的……绝对不能放出来!
纪牧然听到声音回头,在看到纪光时脸上浮现出惊喜:“爸爸。”
而他这一侧身,也让纪光看清了车厢内的情形。
冷冻舱……打开了。
数不清的实验体推开集装箱,正撑着缝隙从冷冻舱里钻出来。
就在纪牧然身后,实验体层层叠叠,一眼望过去数不清数量。
纪光连呼吸都快要忘了,一瞬间肝胆俱裂,冷意直冲向头顶。
他知道数量。
是他亲手清点了数量,核对资料后,亲自监督实验体运进车厢里,再一层层落锁,确认万无一失,指挥车队上路。
除了AO9这个实验活体之外,还有七十六具冷冻保存的实验体。
而现在,那些实验体,全都苏醒了。
一双双赤红空洞的眼珠,从漆黑的车厢深处向外望来,无声息的恶意在黑暗中涌动,汇聚。
纪牧然对自己身后的事一无所知,他还沉浸在看见父亲的喜悦。
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他竟然看到父亲在向他跑来。
纪牧然高兴的向前迎了几步:“爸爸……”
“趴下——!”
纪光嘶吼着,伸手拽住了纪牧然的手臂,猛地将扯向自己。
然后用自己的身躯当做盾牌,重重将纪牧然压在身下,形成弓一样卧倒的姿势,代替纪牧然承受所有冲他而来的攻击。
被纯白实验服包裹的实验体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如离弦之箭冲向纪牧然,却在得手之前,被纪光阻拦。
调查官一双眼睛坚毅锋利,死死瞪视实验体,不躲不惧。
实验体意识到了什么。
但想要撤退已经来不及了。
“砰!砰砰!”
电光火石之间,纪光迅速从腰侧战术绑带抽出枪械,毫不犹豫举枪便.射。
接连不断的枪声震耳欲聋。
纪牧然惊呆了。
生长在和平年代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更没有想过,这会发生在自己父亲身上。
听到枪声,他第一反应想要起身保护父亲,却被察觉到他意图的纪光反手压下去。
即便纪牧然的身体素质远胜同龄人,但在久经沙场的调查官面前,也还是不够看的。
纪光带着老茧的手掌落在纪牧然的头顶,安抚般拍了拍:“待着,我在。”
是被保护的安心感。
那一瞬间,从未感受过父子温情的纪牧然,泪水夺眶而出。
而在纪光枪下,想要冲向他们的实验体接连在不远处倒下,还不等靠近,就已经变成了真正的尸体了,一具具垒得围墙一样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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